顾琢斋的沉默让白婉宁心如刀割,她双眼含泪地望着他,希望能引起他的怜惜。
“顾公子,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时一刻忘记你我的婚约。你知道的,与你退婚,是我爹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琢斋为难的脸,将这些年来埋藏在心里的矜持和自尊彻底抛到了地上。
“茂之,我不贪恋荣华富贵,日后若能嫁与你为妻,不管日子有多清贫,有多艰难,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我愿意跟着你,求你了,让我跟着你……”
“婉宁,别说了!”顾琢斋不忍心再听下去,他打断白婉宁,心里难受至极。
他知道对白婉宁来说这些话有多么难以启齿。若非她实在已经走投无路,她是不会这样卑微的来乞求他的帮助的。
白婉宁再难压抑心中的绝望和羞耻,她往后踉跄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埋首大哭。
玉溆不甘地质问顾琢斋,抱住白婉宁和她一起痛哭。“顾公子,你就这么铁石心肠?!我家小姐那样好,难道还配不上你?!”
白婉宁凄然望向顾琢斋,企盼他能回心转意。
“婉宁,我不能!”顾琢斋下定决心,直直迎上了白婉宁凄楚的眼神。
白婉宁眼中的一星光采霎时熄灭。
顾琢斋明白自己的决定是有多么残忍。
“婉宁,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对不起、对不起……”
他颠来倒去地重复说着对不起,只觉得自己快被歉疚和揪心两种情绪击倒了。
白婉宁哭到再也哭不出眼泪,一双通红的眼睛就像是干涸掉的泉眼。她怔愣了半晌,被泪水沾湿的眼睫轻轻一颤,她回过神,面色灰败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她还有一个法子,一个虽然有些卑劣,但是是现在唯一能拯救她自己的法子。
“琢斋,请你……请你原谅我的卑鄙。”她举起信封,声音低弱而颤抖。
“我求我爹为你讨来了延珣延大人的请帖,我相信以你的才华,一定能脱颖而出,成为延大人的弟子。延大人说了,他的弟子免去画考,由他亲自保进画院。”
白婉宁停顿了一下,勉强让自己说下去:“现在唾手可得的,入仕的机会就摆在在你面前。”
“你自己选。”
说完,她羞惭地闭上眼睛,自己都厌恶透了自己。
谁会爱上一个用前途来威逼自己的女子呢?
可她实在没有办法,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任人摆布,而不做出一点反击。
她答应她爹,只要他帮顾琢斋争取来这一次的机会,她就心甘情愿地嫁给宋修玉。她欺上瞒下、费尽心机,所求的无非是一条活路了。
顾琢斋心中不自觉涌出了一丝愤怒。
将心比心,易地而处,他能理解她为何这样做。但他无法忍受被人算计,也讨厌被人逼着做决定。
面前的白婉宁让他感到陌生。他以为像她这般柔婉澄澈的人,是绝不会与‘手段’二字扯上任何关系的。
而且她真的一点都不懂他。
他从白婉宁手里拿过请柬,将之凑到灯上点燃,毫不迟疑地丢进了火盆。火舌蜷曲着将请柬吞没,白婉宁怔然看着那团火焰,彻底心灰意冷。
“婉宁,我没法帮你。”
顾琢斋语气里的失望和冷硬让她心脏一阵发痛。
覆水难收,她知道刚才是她亲手毁掉了两人这几年的情谊。
“对不起……”她仓惶说着,夺门而出。
“小姐!”玉溆恨恨看一眼顾琢斋,跟着追了出去。
顾琢斋立在庭中,心绪复杂难言。他看向那封已然被化为一团灰烬的信封,眼神明灭半晌,终是抬头望向天边那轮弯弯的残月,疲惫至极地叹了口气。
第55章
深夜,顾琢斋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一直浮现着白婉宁哀婉欲绝的面容。
他试图安慰自己,宋修玉温润良善,不失为一个托付终身的良人,可心中的压抑和内疚却始终不能减轻分毫。
因为他一清二楚,就算日后白婉宁能和宋修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的婚姻依旧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他没有办法救她,不仅是因为他心里有明若柳,也是因为他没有勇气帮白婉宁和世俗对抗。
他难以成眠,在全然的无力中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不仅是对自己的愤怒,还有对白老爷的愤怒。
即使白婉宁是白老爷唯一的独女,他花费大量的精神和金钱去养育她,呵护她,最终目的也不是为了让她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件高昂奢侈、可以用来置换自己想要的虚荣的物件。
她的婚姻,门当户对是幌子,权势结合才是真相。清贫的世家贵族需要豪门商户维持自己的体面,而白家也需要通过顾家提高自己的地位,变成真正的贵人。
顾琢斋痛恨自己的无能,他觉得自己的口鼻就像被一层细密厚实的湿纱布闷住一样,憋得他透不过气。
他没有办法将白婉宁从泥潭里扯出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淤泥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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