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节(2 / 2)

听见声响,他睁开眼睛,瞧见自己的长子轻手轻脚,神色恭敬而略微不安的进来,这才轻哼一声,坐了起来。

“子雄。”他轻唤了一声长子的字,“刚才你听我说话,似乎有些别的什么想法?”

韦家长子韦彬,明明以文雅朗畅的“彬”字为名,字却是“子雄”。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影响了长相,他的眉眼继承了母亲的秀丽,显得文质彬彬,只是嘴巴长得有些大大咧咧,稍微符合一些“雄”字——换乳牙时,他总是调皮的忍不住舔舐牙床,导致长大后有些龅牙。

此刻闻言,他低头嚅嗫道:“并无什么想法。”

可他的父亲却不肯就此放过他道:“你似乎对谢安有所同情不忍?”

“……并没有。”

“我也很欣赏谢安。”韦家家主直言不讳道:“若是换个立场,他绝对是我推崇备至的少年英才。你喜欢他,我不奇怪,以单纯的个人立场来说,我也很喜欢他。但是啊……子雄,”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我们不能以单纯地喜恶来决定事情。你懂不懂?”

韦彬沉默了许久,才默然的点了点头:“孩儿……知道。”

“不,你不知道。”韦家家主喝道:“你抬起眼睛来看着我!”

韦彬虽然已经年近中年,在自己的妻女面前也是说一不二的威严无上,可是此刻在年迈的父亲面前,却仍然宛若孩童一般,被他突然严厉起来的语气,喝的身形一抖。

他顺从的抬起眼眸,却犹豫着不敢直视自己的父亲。

大约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和缓了起来。

他眯起眼睛,注视着房间中虚空中的一点,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谢籍也许从没考虑过要把皇位交给谢安?”

“啊?”

“他这些年来,对谢安极其放纵,几乎从未反对过‘她’的任何决定。好像极为放心和倚重,毫无约束,对于皇后和皇子却颇为冷淡。但是,仔细一想,他其实并未苛待过他们,若是没有谢安,他对皇后和皇子,最多也就是并不喜欢罢了。只是有谢安对比,就显得格外令人心寒。”

“但他难道不知道,传位谢安必然会激起一阵腥风血雨吗?”

“难道他不知道,若要谢安平安上位,必得先除掉我们吗?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见自己的儿子还一脸怔忪,不解其意,韦父皱了皱眉头,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就没有想过,也许谢籍是因为皇子年幼,只能先依仗自家子侄,谢安势大,可没他应允,绝无继位可能,他将谢安推出来,就是要我们坐不住!一旦我们与谢安开战,谢籍不仅可以一举为皇子免去后族势大的桎梏,还能同时削弱谢安的势力,避免权臣专政!一石二鸟!”

韦家大少蓦地睁大了眼睛,显然从没有想到这一层。可细细一想,又觉得极有道理——这才像是谢籍的手段!

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谢籍居然用心如此险恶?那,那我们何必一定要与谢安一战呢?不如达成协议,相安无事,谢籍也毫无办法,总不可能真的传位给谢安吧?”

见状,韦父似乎彻底失望了。他凝视着自己的长子,慢慢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与谢安,已经是不死不休,容不下任何犹豫与怜悯的局面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不要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天真!”

韦彬悚然一惊,脸色一白,似乎想要争辩些什么,韦父却又举起了手,制止了他。

“这件事情,甚至不是以我们的意愿可以转移的。就算我们愿意,那些依附于我们的人,依附于谢安的人,岂能愿意?我们相安无事,荣华富贵,他们分到的汤就只有那么多,但若是我们有一方倒了,少了多少人和他们争抢?也许不仅有汤,还能吃肉!那些站队的人推着我们,谁想回头,谁要犹豫,就必然会被身后的人所先抛弃,撕扯,死无葬身之地!你还是不懂!”

听出了父亲的无奈,韦彬惭愧的低下了头,听见他又缓缓道:“所以,我们必须准备两条路。”

韦彬顿时又愣了。

“两条路?”

“你要做好准备,是成为家族的弃子,还是成为最后的幸存者。”

韦彬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道:“您的意思是……”

“现在,我会把你软禁起来。对外宣称你与我大吵了一架,事后你再写几封给谢安的信件,留存在我这里。看吧……若是情势不妙,我会把这几封信发给谢安,为你,为我们韦家,保留一线生机。”

这样壮士断腕般凝重的安排,让韦彬震撼到一时失语。

他第一次感受到,的确有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了——那是能掀翻无数庞然大物,可以令他瞬间失去所有,得到所有,直上天堂,直下地狱的风暴。

他声音艰涩道:“若是计划顺利……?”

“若是计划顺利,我会将你调离京师,”韦父苍老但并不浑浊的眼神,紧紧的盯着自己的长子道:“家主之位,将由你的弟弟继承。家族不会接受一个,对敌人心怀同情,而不是以家族利益为第一的家主。”

……

“是不是要降温了?”姚玉容看着打开的窗户,感受到了一阵凉风。“秋天真是奇怪,早晚凉快的都有些冷,中午偏又热的跟盛夏一样。”

闻言,一旁咬着葡萄的俊秀少年立马翻了个身,抱住了她。

他仰头把手里的一整颗葡萄囫囵吞下,拉出一条白皙修长的脖颈线条,然后趴在她的肩头,声音慵懒道:“这样呢?人肉暖火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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