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无奈又糟心的打量他,最后摆摆手:“罢罢,你要去便去吧,但是千万保重身体,朕还等着你长命百岁,给朕做宰相,辅佐朕,再辅佐朕的孩子呢。”
“臣定不负皇恩。”裴舜卿说完,又开始轻声咳嗽。
皇帝摇头叹气,“先来坐下吧,喝点参茶,待会儿让季公公开库房给你多拿几枝好参药材回去。要想去北宁那种地方,你也得好好养养。”
裴舜卿不与他争执,坐下喝茶。片刻后,说完了正事的皇帝神秘兮兮的道:“舜卿,朕近日心中有些烦恼。”
“哦?”听皇上这熟悉的语气,裴舜卿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有点想走。
皇帝摸了摸自己还没蓄起来的小胡子,皱着眉仿佛难以启齿,良久才说:“朕怀疑,皇后与贵妃,似是,有磨镜之好。”(注:磨镜指女同性恋。)
裴舜卿一口参茶差点吐出来,好在经历的大事多了,立时压住,不动声色的把那口参茶咽了下去。他放下参茶,不再去动,口中问道:“皇上,为何如此怀疑?”
作为一个臣子给皇帝解决完朝中大事后,作为友人还得为朋友排忧解难。
皇帝拍了拍大腿,看看周围,做贼一般的勾了勾手指,“来来,我跟你说啊,原来之前吧,她们两就吵个不停,从府里吵到皇宫,我看着虽然烦,可是有时候还是挺享受的,男人嘛~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心里肯定会有那么点小得意。可是呢,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她们两个竟然不吵了你说怪不怪,就她们两,唉哟,不仅不吵了,还挺亲近呢,我有一次偷偷看到她们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说话,那亲密的不得了的样子。”
皇帝说到这,表情有点扭曲,他捂住自己半张脸,仿佛牙疼一般,“前儿个晚上,你猜怎么着?我去贵妃那儿歇息,在她那儿看到一件肚兜,十天前,我还瞅见皇后在绣那肚兜呢!皇后绣的肚兜,怎么到贵妃身上去了?”
裴舜卿无言了一瞬,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不管是作为臣子还是友人,面对这种事,他也没法给出一个好的办法,这实在超过了他的学识范围。
“舜卿,你说朕现在该怎么办?你说她们两个是不是日久生情,真的,真的搞到一起去了?这也实在太过分了,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
裴舜卿不想说话。他又咳嗽起来,接连不断的咳嗽,这回不是之前那种强压的轻声咳嗽,而是故意的咳嗽。虽然并不想咳嗽,但是这种时候除了咳嗽,仿佛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不是他不仗义,实在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裴大人演技惊人,咳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皇帝吓了一跳,也不逼着他拿出个办法了,好声好气让他先回去休息。
出了延启殿,咳得令人心惊的裴大人放下手,藏在袖中,没事人一般看着不远处的宫殿一角,步履从容的往前走。
提着极品老参送他的季公公:“……”在宫中,有些事就要学会当做没看见。
“裴大人,奴才就不送了,您慢走,可千万保重身体啊。”
“多谢季公公。”
没过两天,皇帝点裴舜卿做使者前往北宁调兵支援盛勇侯的旨意,就传遍了朝野上下。就在当天,杜府内宅的夫人们又开始长吁短叹,感慨着裴大人有情有义,前去襄助岳丈,顺便再担心一下裴大人的身体情况。
第一美男在后宅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啊。
咬着马蹄糕,脸颊胖的像个发面馒头的十岁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心道,前夫君这人还是不错的,虽然看着冷清了点,这个时候却知道帮自家老爹。前几天她还听说边关那边战事不利,心里正担心着,今天就听说这事,立马就放心了,中午可以再多吃两碗。
裴舜卿是个很厉害的男人,有他出马,老爹肯定很快就能得胜归来了。应娴拍拍手,拿小手绢仔细擦掉手里残留的糕饼渣子,跟着其他人一起从夫人那里出来,回去自己的小院子。
杜离珠小姑娘已经十岁,可是家里没人管她,所以她既不用跟着几个妹妹一起去识字,也不用跟着几个姐姐去做女红学管家,她只要吃好睡好就行了。连负责照顾她的两个婆子,平时都不怎么管她,所以应娴只需要待在屋里,不管做什么都没人知道。
应娴最大的爱好除了看美人,就是作画。这些天实在无聊,她就沾着水在桌上画画。一来这里没有笔墨,两个婆子也不肯给她,二来她也不想留下自己的画在这里,万一被人发现了,她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能画的那么好?
其实应娴对于书画下棋都很有天赋,自己也挺喜欢,当初跟着先生学了一段时间,就让那先生直呼可造之材,要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她。但是应娴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她钻研那些爱好,所有耗费心神的事情,在她做来,都是会损耗寿命的,所以她爹盛勇侯每次看到她提笔或是下棋都非常紧张。
盛勇侯紧张起来,就犯头疼,应娴看到亲爹紧张担心成那样,没办法只能放下自己那些费心神的爱好,每日修身养性,只偶尔身体好的时候拿笔画个花花草草之类。
要不怎么说天才就是天才,她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偶尔画一画就画出了名声,当然不是她应娴的名声,而是松鹤居士的名声。松鹤居士这名字是她爹给取的,画也是她爹给拿出去显摆的,没想到还在字画圈里成了个大师,就是没人知道松鹤居士是她。
听说现在她一张画拿出去能卖八百两银子,可值钱。一张画,她今天吃那马蹄糕,能买一屋子。
第164章 我的妻子复活了也变小了04
入了北地后, 彻彻底底连一丝绿色都看不见了。南方的冬日里, 仍旧有葱笼树木, 南上京此时虽也是秋末了, 但菊花肥硕,裴舜卿离京之时还是满城的花香。然而北地寒苦, 未及入冬便已寒风彻骨。
马车粼粼, 已经能隐约看见远处成片的灰色军营帐篷顶。裴舜卿喉中发痒,压抑住想要咳嗽的感觉后, 呼出一口白气,拉上了马车帘子。
盛勇侯应朗早早便得到了消息, 此刻站在军营门口,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裴舜卿, 他几步上前去道了声:“裴大人, 此行辛苦了!”
裴舜卿同样, 态度恭敬的下了马车后,行礼道:“下官裴舜卿见过侯爷, 此番是来传信的,北宁驻军二十万, 明日便到。”
盛勇侯身后的几个将士闻言都露出笑容, 显得轻松不少。
“来来,裴大人快进营去, 外边风大, 这回可多亏裴大人了, 唉, 前些日子粮草吃尽,大家伙吃不上饭,御敌都没力气,现在好了,粮草也有了,援兵也有了,这回可要好好把那些狼戎杀杀威风!打的他们再不敢来犯!”
一行人进了军营,商量过正事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帐子里点上了灯,其他将士们全都离开了,军帐里就只剩下了两人。
裴舜卿从一旁的位子上坐起来,来到盛勇侯应朗面前,深深一鞠,“岳丈在上,小婿没能照顾好妻子,她在上月初十那日,已经去了,请岳丈节哀。”
盛勇侯是个长髯大汉,五十多快六十岁的年纪,看上去身体还很硬朗,但两鬓已经斑白。此刻的盛勇侯不复刚才的果断自信,眉间深深的沟壑布满了痛楚,他弯腰扶起了裴舜卿,口中道:
“我已经知道了,前些日子收到京中来信……你没有哪里做的不好,你把娴娴照顾的很好,也没有违背我们当年的约定,我该感谢你,我知道作为一个父亲,我是自私的,你怪我也好,不怪我也好,如今我也该向你慎重道谢以及赔礼。”
说着,他站起来就要跪,被裴舜卿一把扶住。“岳丈万万不可!我怎么能受你这一跪。”
盛勇侯却不管,执拗的给他行了一礼,然后才站起来,他一个多年征战的铁血男儿,此刻却是双眼发红,语气里都带着两分沙哑。
“我的娴娴啊,从出生起就有几次差点死去,养活的那么艰难。她刚出生的时候,小的还没有我一只手大,我都怕说话大声点也会震着她。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的把她拉扯大,生怕哪天她一个不小心就死了,我这二十多年,没有一天睡过好觉。”他摸了摸自己的白发,“从知道娴娴活不过二十岁开始,我这头发就白了。”
“连清台山的柳真人都说,娴娴活不过二十,但她现在却活到了二十一,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这已经是上天保佑了,裴舜卿啊,我真的应该感谢你,作为一个父亲,我这辈子已经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去保护我的孩子,现在她死了,我虽然心里难过,但我更希望她早早去投胎,下辈子做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有个健康的身体,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裴舜卿看到盛勇侯说着说着,伸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里溢出透明的水渍。
听说当年这位盛勇侯跟随先帝北征的时候,在战场上半个身子几乎都被劈开了,也没吭一声,可现在,说起去世的女儿,他再也忍不住悲痛的落下泪来。
裴舜卿坐在他身边,什么话都没说。他很清楚盛勇侯是什么样的心情,因为他也是如此,心上的人走了,心里也空了一块,日日夜夜都冰凉透骨,空虚难言。
良久之后,盛勇侯收拾了心情,他抬起皲裂的手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向身旁的裴舜卿,认真的说:“虽然这话不应当我说,但是,你家已经没有长辈了,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于情于理我该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