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嫂,也就是男人受伤后来工地帮厨的那位妇人,此刻正站在后厨旁的柴房里,抖抖索索地接过林婶递来的毛巾,把淋湿的头发给擦干。
她这样身份的人,自然不会真的按照那个好心肠的罗少爷说的一样,去什么楼上的浴室里洗澡的。就算少爷肯,他们哪里担待的起呢。
那些爷们们都被管家拉去门房了,就她一个女子,被拉到这里来洗漱。
那毛巾洁白柔软,捧在手里简直是在捧一朵云似得。她在家里,最多用粗布的巾子洗脸擦手,何时用过这种高级的毛巾,别说是用来擦脸,就连拿在手里都感觉是种亵渎了。
“这是新的毛巾,没有用过,阿嫂你别嫌弃啊。”
巧娣正好进来拿东西,看到阿青嫂拿着毛巾呆呆地站着不动,以为她嫌弃这毛巾是原先有人用过的,所以有些介怀,于是热心地说道。
“不敢不敢,哪里敢嫌弃呢。阿弥陀佛,不怕侬笑话。我长那么大,孩子都生了三个,都没有用过那么好的东西。成亲的时候,我娘给我的嫁妆里,都没有这么好的帕子。”
巧娣捂着嘴嘻嘻笑了两声,退了出去。
阿青嫂一边擦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抬头打量着柴房的四周。
这里不过是个堆柴火的地方而已,居然也装上了点灯。黄色的灯光仿佛带着温度,照在她身上,让她恍惚地觉得仿佛身体都暖起来了。
阿青嫂的家里,穷的可是连蜡烛都点不起,如今一到夜里,照例还是点的油灯。
如今他男人病着不能工作,阿三头还小,田里的事情都是阿大阿二两个孩子撑着。她白天在工地上帮工,晚上还要在灯下做点缝补来补贴家用。就这样,也觉得油灯太贵,点起来心疼,更不要说点蜡烛,更加不提电灯了。
她只在警察局和县太爷衙门门口看到过电灯。
家里实在穷的厉害,前几年年景不好,几个孩子也一直生病,入不敷出只能借贷度日。她这才会在见到她男人被工友们送回来的时候,突然想到要讹诈他们学校一笔……为此,她拉下脸,跑到她远房表亲,也就是岛上警察局的局长家里去打点关系。说好了等拿到钱,两家人家对半分。
谁知道居然惹到了罗家的少爷,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是没想到峰回路转,学校的校长也好,这间大别墅的少爷也好,都是有菩萨心肠的大好人,非但不追究她“讹诈”的罪过,给了她男人的医药费,还留她在工地上帮厨,做个饭而已,居然月钱那么高……她愧疚极了,觉得自己简直应该被天打五雷轰。于是不但平日在工地上三餐都用心料理,闲暇时候也去工地现场搬个砖头,拌个水泥。
今天刮大风,她家早几天就做好了准备,几个孩子都留在家里照顾受伤的男人。她本来是不用来学校的,但是内心的愧意驱使她自发来到了工地,然后又被好心肠的罗少爷接到了这个天堂一样的房子里。
她擦洗完毕,跟着林婶走回了客厅,看着其他的工人们面对着豪华的顶灯,地毯,橱柜,也同样纷纷露出了目眩神迷的表情,真正比去魔都城里看大马路和高楼大厦不差半分。
罗夏至和顾翰林也洗漱完毕,此刻正分别坐在客厅沙发的两边喝茶。
“大家不要拘束,随便坐啊,都站着做什么呢?”
那些工人们都站在客厅门口,都不敢往地上那精美的地毯上踩,跟别说坐在那怎么看都价值不菲的沙发和洋椅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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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半夜,风雨越发大了起来,玻璃窗户也被吹的“砰砰”作响,一道道闪电劈开黑色的天幕,在大地上留下狰狞的伤疤。
担心笑笑会害怕,被雷声惊醒的罗夏至干脆起床,想去隔壁房里看看笑笑的状况。他拉了拉床头的点灯,发现别墅也断电了。
桌子上倒是有一盏煤油灯,罗夏至摆弄了半天也没点亮,于是只取了一只蜡烛,用火柴擦亮了,小心翼翼地往门外走去。
他的房间位于二楼的楼梯转弯处第一间。再往里头走就是笑笑的房间。客房位于第三间,被安排给顾翰林居住了。
轻手轻脚地打开笑笑的房门,睡在外间沙发的巧娣看到灯光,警醒地坐了起来,在看到来人是罗夏至后松了口气。
“笑笑睡得好么?没有被吓到吧?”
“没,许是早上玩的累了,小姐睡得可香了。”
巧娣拉起沙发上的外罩披上,跟着罗夏至走到笑笑床边。
看着小姑娘睡得昏天黑地完全不受外界影响的样子,罗夏至这才放心。并且嘱咐巧娣,别墅断电了,要是笑笑半夜起来,记得准备好油灯,然后才离开。
离开了笑笑的房间,罗夏至端着烛台,往一楼下方看去。
地摊上横七竖八地睡着一群工人,还有不放心特意留下来陪他们的管家和阿乐。这些工人怎么劝都不肯睡在沙发和地毯上,阿乐和管家只好把地毯给卷起来,他们这才睡到了地板上。
突然,一个闪电从天幕劈下,正好在二楼楼梯处硕大的彩窗玻璃前炸开,把罗夏至吓了一跳。那玻璃窗户旁的小天窗居然没有关严实,大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将罗夏至手中的蜡烛吹灭。
不但如此,雨滴也顺着窗缝打了进来,楼梯的转角处上一滩水渍,让罗夏至猝不及防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他暗叫糟糕,下意识地用双臂抱住脑袋。
“什么声音?”
“少爷!”
“是少爷从楼梯上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