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有工人在车间工作时受伤,手指被机器切掉一根。人虽然马上被救了下来,整批牙膏却都是废了。这边她爹还在协调赔偿事宜,那边工人家属就一状告到上面,工商局勒令牙膏厂即刻停工整顿。
赔了一大笔钱,又上下疏通了一番后。好不容易牙膏厂重新开工了,又有顾客拿着他们家的牙膏,去报馆投诉。说用了他家的牙膏后恶心反胃,怀疑里面有有毒物质。
连带着把上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工人受伤事件给捅了出来。
托喻美惠的福,黑妹牙膏现在在上海滩的名气那可是如日中天。
不过几天的功夫,也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堆的“消费者”,都说用了最近买的牙膏后生病了,怀疑自己也中了毒。
其中最过分的一个,他老娘都死了半年了,硬说他老娘死之前刚刷了牙,怀疑是刷牙的时候误吞了牙膏死的。
本以为又要传一波“黑妹牙膏杀人”的谣言,但是此时却有人告诉喻美惠,有个人可以帮她摆平这件事情。
这个可以帮她的人,是“上海自然科学研究院”的某位高官。他们研究院里有最先进的进口检测设备,出具的证明足以驳斥那些别有用心的谣言,还她们家工厂的清白。
其实喻美惠知道,她如果对罗三爷开口的话,三爷绝对二话不说会帮她的忙。
但是自己马上就要走了,还是她没脸没皮主动提出的解约。三爷最近又那么忙,刚从广州回来,马不停蹄地又去了苏州……
总之,她不能再麻烦三爷了,之后的路那么长,她要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咯噔”
门口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喻美惠猛地转过头。
进来了一个男人,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你居然穿了男装?”
那个男人见到她,一脸惊喜地扬起眉毛。
夸张的语调,配上他那略显诡异的单片眼镜和鼻子下的一小撮胡子,让人不由得汗毛倒竖。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苏州河上的夕照逆着光投射进这装修的中不中,西不西的房间里,一切都显得吊轨无比。
“我……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情,就不打扰了。”
心中警铃大作,她说着,快步就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在越过这个男人的时候,却被猛地捏住了手腕。
喻美惠脚下一个趔趄,往前冲了半步,被男人一把拉了回去,被他半搂进了怀里。
“在女人里,姿色只能算一般……”
乃木宏掐着她的肩膀,用眼神描绘着她的侧脸。满意地看着她露出惊恐的表情,身体僵硬的仿佛是在暴雨中淋湿的流浪猫。
“不过穿了男人的西装后,倒是显得俊秀非凡了……不愧是,誉满上海滩的‘时迈小姐’冠军。”
“先生,您到底是谁?我是听说有人可以解决我家工厂的事情,所以才来到这里的。”
喻美惠一把推开了他,倒退两步,扶着一边的红木衣架才稳住了身形。
“对,对,对。差点忘记了,你还是‘黑妹牙膏厂’的女小开呢。可以不是一般的女明星,或者什么售货员。”
乃木宏的单片眼镜在窗外落日余晖的照射下,反射出一抹刺眼的光芒。照的喻美惠眯起眼睛,不由自主地半低下头。
乃木宏后退了两步,反手将房门落了锁。
“快,快,开快点。”
罗夏至着急地拍着黎叶的座椅催道。
黎叶抿着嘴,用力地踩下油门。
刚才松江那边打来电话,投诉到秘书室,说喻美惠突然耍大牌,抛下整个拍摄小组不管,居然坐车回市区去了。
舒文飞则是因为之前多少知道喻家最近出了点事情,想着她八成是回来解决事情来了,也没怎么在意。
没想到,有个和舒家两姐妹交好,常年蹲在八国饭店蹲明星绯闻的小报记者,看到如今红遍上海滩的“女驸马”喻美惠只身来到八国饭店,还进了上个月那老板刚出事的那间长包房,回头就给舒文飞的表姐龙女士打了电话。
舒文飞感觉大事不妙,这才前来报告了罗夏至。
“到了!八国大饭店!”
黎叶一脚刹车,坐在后面的罗夏至和顾翰林差点一起撞到前车椅背上。
“快!”
打开车门,罗夏至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还没跑两步,就冲到了一个刚从饭店出来,也是步履匆匆的“男人”的身上。
在巨大的冲力下,两人齐齐后退了半步。
顾翰林一个箭步上前,把差点摔了个屁-股墩的罗夏至揽进怀里。
“没事吧。”
顾翰林搂着罗夏至的肩膀,刚要抬起头训斥面前这走路不长眼睛的家伙。
没想到,对方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们,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泫然欲泣的泪水。
“罗三爷……顾校长……”
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家伙,哪里是什么“男人”,这分明就是“黑妹”喻美惠啊!
“黑妹……”
“三爷……”
喻美惠小嘴一撇。
她从片场出来的时候,化妆师刚给她化了妆,梳了头。如今头发也乱了,衣服也乱了,整个人可怜兮兮的,不堪极了。
“三爷!!”
她呜咽一声,把顾翰林一把推开,干脆利落地投进了罗夏至的怀里,紧紧地将他抱住。
“怎么了……怎么了啊……”
罗夏至用颤抖的手拂上她的后背,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的脑海中升起。
那老板……喻美惠……不,不会的,不会的!
“别哭,别哭啊……”
罗夏至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顾翰林和刚停了车匆匆闯进来的黎叶,站在他俩的身后,无言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天杀的日本鬼子……”
顾翰林的右手摸着刚被喻美惠推搡的左胸,咬牙切齿地骂道。
熊熊的愤怒之火在这几个人的胸中燃烧。
在惊动其他客人和记者之前,一群人匆匆回到了车上。
黎叶咬着唇,忍着流泪的冲动,一路上闯了三四个红灯,飞快地把车往时迈百货方向开去。
“没事了,一会儿就到家了,没事了啊……”
坐在副驾驶上的顾翰林回过头,看着罗夏至搂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喻美惠,紧紧地捏起拳头。
“呜呜呜,三爷,那是个变态,大变态。”
喻美惠抬起头,整个小脸上都是泪水。
“是,他是变态。咱们不去想他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罗夏至的手帕早就被她哭的湿透了,急忙拍了拍椅背,让顾翰林把他那条给贡献出来。
喻美惠接过干净的手帕,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然后一边打嗝一边说道,“我又不认识他……他让我打他干嘛啊?吓死我了。”
“是,是,他让你打他……啊?打他?”
罗夏至不住地点头,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猛地瞪大眼睛。
“乃木宏,让你打他?”
“他……叫做乃木宏么?我不知道啊。我不认识他的。”
喻美惠摇了摇头,用手帕擦了擦鼻涕,“他一进来就搂住我,把我吓了一跳。那,那我反射性地就打了他一个耳光。三爷,我不是故意的……侬晓得的呀,我以前在学校里是铅球队的,我的手劲我自己的没数的。”
“啊……”
罗夏至一时没回过神。
好像是听说过有这么回事,好像还是上次她和“老马痔疮膏小姐”为了梁少龙在女厕所里打架的时候听说的。
“然后他突然就很兴奋,抓住我的手,就让我继续打他,打的越用力越好。”
这下不止罗夏至目瞪口呆了,连顾翰林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黎叶把车子开到路边停下,反过身来,扒住座椅,歪过脑袋听着。
“我长那么大,第一次遇到那么变态的要求。我怕死了,然后我又打了他一个耳光,他‘噗通’一下就跪下来了,让我继续打,不要停。吓得我一下子就哭出来了。”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旁边竖着一个红木衣架……我就把衣架举起来了……”
“你把衣架举起来了……”
“我当时也是吓死了啊,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抓到什么就是什么了。”
喻美惠低下头,把西装的衣角几乎抓成了一团“咸菜皮”。
“然后我就往这个人的脑袋上砸下去了……三爷,三爷我不会是杀人了吧?我搞出人命来了?”
喻美惠紧张兮兮地说道,“我跑出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流了好多血,直接晕过去了。万一,万一他死了,我会不会吃官司啊?三爷,他真的是个变态,要不是他那么变态,我不会用衣架砸他的呀……呜呜呜……”
“你……用衣架把乃木宏给砸晕了……所以,你没事?”
“我怎么没事,我这不是被吓死了么?呜呜呜……我不想吃官司。”
喻美惠继续哭。
闻言,罗夏至如释重负地躺倒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放心吧,哪里那么容易死人。”
顾翰林也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下午开始,憋在胸口的那团火,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他如果真的死了,你这就算是‘为民除害’了……”
只可惜,祸害遗千年。
这小日本,还有的对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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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黑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