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节(1 / 2)

“你是这样做的么?”钟晟问。

江一鸣顿了顿,点头说是。

“这是你经历了那么多案子后,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钟晟又问。

江一鸣继续点头。

钟晟沉默了两秒,忽然又开口问道:“那假设,之前于明浩那一次,我们没有来得及救下的话,那该怎么让这件事情滑过去?”

江一鸣身体一僵,瞳孔微一缩,没有说话。

钟晟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变得僵直,他评估着江一鸣的反应,狠了狠心继续问:“假设,有人因为我们死了,该怎么办?”

“……总会有人死。有的时候不得不取舍是一小堆人死,还是一大堆人死。”江一鸣低声说,他声音黯哑,“……可那些人是死是活,又凭什么让别人来决定?”

钟晟听出江一鸣声音的不对劲来,他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在江一鸣的防线上试探:“那你会选什么?”

“我什么也不选,我只做我能做的……拼尽一切而已。”江一鸣低声说道。

他呼吸的节奏都乱了,他靠在钟晟的身上,一闭上眼,就浮现出上一世的情景——

左边是一整个村庄几十个人绝望的脸,哭天喊地的祈求和咒骂;右边是一个皇城规模数以万计人,平安和乐,安居乐业。

江一鸣在心里想,他其实心里还是做了选择了,哪怕他拼尽了全力,还是有人会死,他或许把损失减到了最低,但却替那几十个人的生死做了决定。

那一次是让江河洪水改道,他精打细算,以为避开了所有村落人家,既能保全城里万数人的安全,也能避免村庄被淹没,可事实上却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算得再好,也算不过老天。

他强改天数,最后洪水没有冲垮皇城,却是最终引去了数百里外的地方。

他直到几天后,才知晓了这个消息,一个叫永和镇的小地方,全部八十六口人,无人幸免。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能力有多危险,他既能救人,可稍有不慎,强与天命作对,却又会给其他无辜人招致致死的祸端。

皇城里的人称他是圣人,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刽子手。

再后来又是一次,极其相似的情况,注定会牺牲其中一方人,几万条人命都在他一念之间。

但这一次他什么选择都没做,他觉得有这样的能力其实活得很累,他想到那些因为他而死掉的八十六口村民,尚不如这一次他以命相抵,浑身功德一念之间清空,与天道做了个交易。

他不决定哪一方注定牺牲,他用这十几年间攒下的万千功德和自己的性命,去换一个短暂的太平。

前国师江一鸣,抬手点睛起龙脉,覆手天下顺昌,功德无数,他拿自己的功德去抵人间的苦厄,拿自己的性命去交换其他人的性命。

江一鸣不知道,前国师陨落之日,青天白日,晴光艳艳,昼色峨峨,既没有漫天飞雪,也没有乌云蔽日,反倒是飘了几滴太阳雨,老天爷欢欢喜喜送走了他。

再后来他睁开眼,就成了这一世的江一鸣。

他仍旧骄傲自己的天赋能力,却又同时恐惧自己的能力,怕给身边的人带去不幸和祸端。

上一世他拼尽功德、拼尽性命,真真正正地拼尽一切,可他发现,哪怕他这么做了,也不能抵消他曾经背负的八十六条人命。

他仍旧为此痛苦,注定了要背着这些罪踽踽独行。

江一鸣紧闭着眼,不自觉地拽紧钟晟的衣服,呼吸都像是一时间停住了一样。

钟晟注意到江一鸣的不对劲,他略有些慌张地低声喊江一鸣的名字,亲吻他的耳畔,他原本只想借由这个话题,试图和江一鸣深入地聊一聊,点到即止,却没有想到江一鸣一个人陷了进去。

江一鸣浑浑噩噩地回归理智,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他也听见好多人的哭声求救声咒骂声,好像噩梦里的情景被拉入了现实里,他一时间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梦里还是在自己的卧室里。

他想,这大概就是所有噩梦他都记得原封不动的坏处吧,他根本没法像是对江浔川、钟晟说的那样他不记得了,事实上他记得清清楚楚,每个细节都记得。

最近一次的梦魇里,他记得所有人的背离,不仅仅是离开,还有鲜血,他还是连累到了身边的人,这让他更痛苦。

但是醒来后,他又清楚,那只是噩梦,只要有他在,这样的噩梦就永远不可能实现。

“钟晟,我会用我有的一切,保护你,保护江家、夏家、钟家所有人,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没人会有事。”江小少爷抵着钟晟的额头,浑浑噩噩地喃喃道。

第180章 装神弄鬼第一百八十天

装神弄鬼第一百八十天·钟晟:“我答应的事情说到做到。”

江一鸣额头偏凉的温度抵在皮肤上, 可钟晟却觉得这个温度烫人。

他深吸了口气,抵着小少爷的额头,回应着他的喃喃低语:“你不需要和我保证什么,无论发生了什么, 你只要记得, 路都是我选的,不是你的责任。”

钟晟停顿了一下, 加重语气强调:“任何人都不是你的责任。”

“不管是钟家、夏家还是江家, 没人需要你保护,你得清楚这一点。你懂风水也好、会驱什么邪祟也罢,这些你所会的、你所擅长的, 不是约束给你的义务,没什么是你理所当然该做的, 清楚吗?”

“能力越大, 责任越大——这种话, 都是屁话。”钟晟嗤了一声, 轻拍江一鸣的后背, “不过是怯弱者推卸责任的借口而已。”他说着。

——就像小时候奶团子似的江小少爷崴了脚, 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来, 他也是把奶团子小少爷揽进怀里, 轻轻拍着后背安抚。

钟晟说道:“你只要做你想的做就好, 别的交给我。”

钟晟等待了几秒,没有得到江小少爷的回应,他低头看了看, 哭笑不得地发现江一鸣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睡着了,也不知道刚才自己那番话,对方究竟听进去了几句。

不过,睡着了总比刚才被魇住了似的强,何况也没有噩梦。

钟晟小心翼翼地把小少爷放床上,盖了一床薄薄的鸭绒被,他自己便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安静守了一夜。

江一鸣一夜无噩梦。

他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钟晟坐在他床边,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鼻梁上少见地架了一副边框眼镜,微阖着眼正小憩着。

江一鸣稍微动了动,就注意到自己的胳膊被钟晟垂下来的一只左手握着,难怪他睡梦里总是隐约有种被鬼压床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