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羡脸红,倒不是因为小鹿乱撞或者春心萌动之类的遐思,纯粹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态度狎昵地拎到另外一张椅子上,实在太招摇了。
她从前在学校里风头无俩,习惯走到哪都作为焦点人物,那也是建立在光环加身的前提下。
如今公共场合,她和一位即将上台演讲的校友当众举止暧昧……
荆羡顶不住。
这人我行我素惯了,骨子里的任意妄为半点没改,可小姑娘到底脸皮薄,根本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她只能佯装咳嗽,半捂着脸,眼观鼻鼻观心地朝下看。
幸而诸位的关注点很快又回到容淮身上。
他倒是好风度,气质翩然,顶着诸多或探究或惊艳的视线,面上没什么表情,插着兜不紧不慢,信步闲庭一般。
装逼的水准完全没有退步。
荆羡扫了眼他的背影,几乎和年少时如出一辙,那股子散漫不羁的感觉和那位常年在周一早集会上迟到并面无表情接受全校师生注目礼的混世魔王没什么两样。
呃,或许也是有不同的。
曾经学校里各种竞赛拿奖发表感言一概用【谢谢】二字敷衍的bking,这会儿已经能脱稿正儿八经演讲了。
嗓音清冽,思路清晰,最主要的是全程无废话。
可能是颜值加成,荆羡觉得台下的姑娘们也太不矜持了,明明不好笑的地方都能花枝乱颤,而且只要他暂停片刻,就开始鼓掌,生怕填补不了中间的空隙。
荆羡一度怀疑自己不是在百年校庆,而是处于追星现场。
唯一庆幸的是原先那位油头粉面的搭讪者消停了,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和台上那位的差距,全程闭嘴作沉思状。
荆羡没怎么认真听,微信工作小群里一直有新消息提醒。
她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手指滑到最上边,才发现让白婧她们乐此不彼疯狂讨论的居然是天气——
台风瓦尼拉卷土重来了,在邻国转了一圈,又沿着海岸线登录,这回重灾区显然是临城。
组里三人的昵称在屏幕上来回跳动。
白白最猛;【号外,主编开恩,响应政府号召,周一周二都不上班。】
钱多多;【我操,还有这种好事?】
cici独自美丽:【……真不知道你们在高兴什么,外头狂风暴雨的,我家老小区,一楼水已经漫到膝盖了。】
荆羡诧异,襄南距离临城三个小时车程,满打满算她从家出发到现在也不过大半天,怎么突然就那么严重。
她有点担心,想给荆焱发消息,又记起他凌晨陪童茹玥去伦敦拍卖会了,缓缓松口气。
群里还在聊。
良久,像是终于意识到少了位成员,三人齐齐艾特了她:
【荆妹妹呢?】
荆羡后边就没follow他们的动态,暂时屏蔽了,她一直在翻微博新闻,看到提醒才点进去。
jing:【放心叭,我去襄南了,不在临城。】
发完这条,忽而掌声雷动。
像是演讲结束了。
荆羡赶紧收起手机,出于条件反射,一同跟着鼓掌。
尽管坐第一排,可主舞台离她的位置不算近,约莫十来米,男人靠着演讲桌,调整了下话筒位置,眼神似是隔着千山万水,远远眺来。
荆羡也没躲,落落大方迎上去。
都经历过那么多事儿了,原先的心理建设做了一遍又一遍,她自认为能应付得很好。
果然,容淮扫一眼,很快又不带感情地挪开了。
接下来进入提问环节。
主持人与他简短聊了几句,开始给师生们介绍问答的方式,并表示校庆主题日后边的流程还有许多,为节约时间一共只会抽取五个问题。
方式倒是挺简单粗暴,举手即可,按眼缘随机抽。
前几位都挺正常,问的都是寻常套路,比如对母校有什么特殊的回忆,为什么从临床医学转专业去生物制药,诸如此类。
到最后一位,抽了个一脸兴奋的妹子,看年纪应该不超过大二。
“学长,我也是临床医学的,我们系里常年流传着你的传说。”
礼堂里开始有喁喁私语的声响,显然八卦是人类的共通点。就连荆羡都靠回椅背翘首等待,觉得总算有点意思。
“我很佩服学长在解剖实验室过夜的勇气。”妹子笑眯眯:“但我最好奇的是,听说当初报道的第一日,你在新生名单公告栏下站了一夜,是真的吗?”
全场哗然。
荆羡愣住,一点点掐紧了手心。
接着,记忆就被强行上了倒转发条,时光回溯到情人节的那个夜晚。
他在高烧不退的梦呓里反复念着9月7日,又半梦半醒地问她为何没来z大。
这些执着,到底是真是假。
荆羡垂眸,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自从那个善于演戏的女人出现后,她听到了过去部分的事实,却又一知半解做不到释怀,心如止水这四个字彻底破碎。
眼下,她明明不想在乎答案,可心跳声又一声比一声离谱,叫她莫名烦躁。
与之对比的是。
男人的神情反而风轻云淡,被问到这么私密的讯息,也未露半分尴尬,只嗯了声,语调有些无奈:“没通宵,到凌晨两点。”
大家都笑起来。
妹子感觉受到了鼓励,继续道:“那是在等什么人吗?学长等的人来z大了吗?”
容淮笑意渐收,长睫低垂,话筒放回桌上。
主持人过来打圆场:“这位同学,违反规则了,一人只限一题。”
妹子悻悻坐下,然而她的这番话无疑吊起了在座所有人的胃口。
就跟追悬疑解密类连续剧一样,你线索都摸得七七八八了,临到结局,视频平台却突然断更了,你气不气?
在场数百人,无不内心暗骂一声。
只有荆羡不动如山,不需要再扣自作多情的帽子了,她在这一刻,清晰知道问题的答案。
可她又无法理解。
如果他的这些感情是真,那她肺炎住院的一个月里,为何没来探望?她高三发的那么多消息为何从不回复?
而后那么长的八年,她在国外颠沛流离内心孤寂的时刻,他又在哪里?
是在瑞士搂着软玉温香?还是在名利场上里意气风发。
荆羡捏着包包上的装饰纽扣,手指异常用力。她突然发现,随着时间长河变得麻木的情感再度清晰可辨,那种怨恨和不甘,夹着钝痛,席卷全身。
她甚至察觉到了眼眶的酸涩。
不能再想了,她把手背到身后去,掐着掌心的软肉,强迫自己维持住体面。
容淮的问答也终于告一段落,换了一位其他行业的佼佼者上台。他没再回座位,转而从安全通道离开。
始作俑者倒是走得潇洒。
徒留荆羡血气翻涌,一会儿想喷他惺惺作态,一会儿又暗骂自己不争气。脑子里两个小人,你来我往争斗,直到z大校长念出她的名字……
到捐赠环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