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过饭,三花和小虎子在堂屋写作业,眼睛不停往里屋看。
“二姐,他俩在干啥呀?”
三花摇摇头,低声说:“不知道,总觉得是在进行什么了不得的仪式。”
“沈知青刚才又洗手又洗头,把白衬衫都换上了,整得可严肃了。还有咱姐,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她也不嫌累。”
三花撇撇嘴:“可不呗,摆的一桌子都是,果脯也拿小碟子装着。”
小虎子悄么声趴门口瞧了几眼,回来后小声说:“他俩都坐得可直了,姐姐倒茶呢,小拇指都翘起来了。”
三花抬起手拭了拭翘小指:“还挺好看,虎,你不觉得吗,咱姐跟李东来学诗的时候是假文明,可是跟沈知青在一块儿,就是真文明。”
小虎子摇摇头:“不觉得,他俩对着笑呢,这也能叫文明?”
三花果断道:“这肯定不叫文明,这叫眉来眼去。”
两个小孩吐槽了一会儿,也不敢弄出动静,都默默地写自己的作业。
唐昭和沈晏清面对面跽坐,家里的矮桌铺了藏蓝色细布,其中一角绣了藕花。一寸厚的棋盘置于其上,星位天元雅正端方。
沈晏清问:“这块桌布昨天还没有,你现绣的?”
唐昭点了点头:“那天去市里,一共才买了五尺蓝布,这张桌布就用了大半。我熬了一夜才绣好,眼圈都黑了。”
沈晏清望着她的眼,轻声笑笑:“看不大出来。”
唐昭心里暗恨,若别人说这话,那是好意安慰,换作他说,呵,是暗示自己脸黑。
沈晏清凝视着桌布,虽然她只配了白线,却更有古拙之美。荷叶铺陈开来,叶上有莲,水中有鱼,彼此相映成趣。
他不由得心下感慨:唐昭这种行为,在别人眼里大概就是闲的,谁劳动一天累得要命还顾得上绣花?就为了喝茶下棋铺着,除了她谁舍得用这么大一块布?
但他能够理解的,因为这是多年积累的底蕴,在匮乏的物质条件下的那点执拗。
桌布上的莲就开在自己眼前,他说:“你若拿绣品出去,也能换个好价钱。”
唐昭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刺绣费眼,我自娱自乐就好。”
沈晏清轻笑,就是这性子,是她没错了。
当唐昭拿出自己的宝贝茶具,沈晏清眸光陡然一亮,惊道:“这些你从哪儿弄的?”
唐昭手上洗茶泡茶,笑道:“黑市上一个老农卖的,说在树底下刨出来,以为是好东西还挺高兴,结果就是些瓶瓶罐罐。他在那儿蹲了一天也没卖出去,要不是让我赶上,他准备扔了走人呢。”
沈晏清拿起茶盏仔细看了看,问道:“这些花了多少?”
唐昭得意地伸出一个巴掌。
沈晏清感慨:“你真行,这可是元青花。”
唐昭挑了挑眉:“要不我能这么舍得吗?那老农说家里还有,下回去市里,我打算再去瞧瞧。”
沈晏清点点头:“我跟你一起。”
唐昭蛮开心的:“那好呀,也帮我掌掌眼。来,尝尝今年的新茶。”
沈晏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总算喝上了,这棋盘没白锯。”
唐昭白他一眼,送你东西的时候装模作样不要,一脸严肃地拒绝,心里还不是惦记着?该,叫你矫情!
她在棋盘上落好座子,道:“殿下,请吧。”
二人猜先,沈晏清执白先行。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棋盘渐满。沈晏清望着对面沉思的姑娘,恍惚间看到她穿着宫装,笑语晏晏拢袖执棋。
如果还在大乾,过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生活吧?
一局战罢,唐昭以半目小胜,得意道:“殿下是不是太久没和人对弈,居然叫我赢了?”
言下之意:你来了太多年,没怎么练吧?我才来几天,都记着呢。
沈晏清暗笑,这是让棋的最高境界好吧?
收拾好棋盘,唐昭将桌子腾出来,开始画她的工笔牡丹。沈晏清给小虎子打着字头,目光时不时望向屋内。姑娘静下来端庄稳重,姿态优雅,这唐家尽心培养的闺秀,原本是自己的。
虎子戳了戳他的胳膊肘:“殿下是什么?”
“嗯?”他没听懂。
虎子啪嗒啪嗒跑出去,没一会儿顶了个草垫子回来:“我听到我姐说殿下,我现在就在草垫子底下,快叫我一声。”
“嗯,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