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安和陆容予走后没多时,那罗元广的小厮赵滨,也被玄一带进帐内。
程淮启的人办事一向妥帖,这赵滨在来之前,便已被人处理过右腹的伤口,此时正五花大绑着。
他上身动弹不得,脚上则带着生了锈的铁制镣铐,一左一右,足有十斤,让人几乎抬不动腿。
每走一步,便撞出一阵沉重的钝响。
玄一一脚向他的后膝窝踹去,赵滨便轰然跪在了程淮启面前,令旁边桌椅上的茶具齐齐一震。
双膝与地面相碰,发出一声闷响,他却只是皱眉,一声没哼。
程淮启常在牢狱中审刑,一眼便看出他是个硬骨头,当下也不多话,直接吩咐道:“取刑具来。”
玄一应了声是,快步行至一面深褐色樟木橱柜旁。
那橱柜有一人高、两人宽,开了锁后,柜内皆是五花八门的刑具,或平放、或悬挂,其中多半都凝着暗红的血,层层相叠,不知已让多少刑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令见者汗毛倒立、头冒虚汗。
程淮启蹲下身,双手微微用力,一把将他的衣衫撕开,赵滨右腹处顿时呈现一处极深的伤口,皮肉外翻,狰狞可怖,血倒是已然止住。
他凝神一看,便知这是普通箭伤。
他的乌尾箭乃神机营特制,每支箭头皆安极细小的倒钩,此箭所成伤口,与普通箭羽有所不同,但差别细小,旁人难以察觉。
赵滨既然是被普通箭羽所伤,显然并非上午中他乌尾箭之人,但他这处也并非旧伤,根据伤口判断,正是几个时辰前所落下的新伤。
那幕后主使也算得上聪明狠毒,不过须臾,便为自己找了只替死鬼来。
赵滨冷哼一声,仰着头,以狠绝的目光紧盯高高立着的人。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殿下的疑虑,我一概不知。”他沉沉开口。
“疑虑?”程淮启眼眸微眯,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冷声反问道,“幕后主谋你我皆心知肚明,何来疑虑?”
他说话时,周身森寒之气在不知不觉中弥漫,令人顿时如落冰窖,躯体僵直,呼吸变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赵滨还未受刑,额角便渗出几滴冷汗,顿时明白旁人口中的“审狱阎罗”,并非夸大或恭维。
他皱着眉,强自镇定道:“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押我至此?”
程淮启嗤笑一声,目光中的不屑与鄙夷毫不掩饰:“难道让你爽快一死?”
赵滨闻言,眸色一变,目光死死盯住地面,唇瓣紧抿,闭口不答。
玄一从橱柜中取了一只烙铁,又有两个侍卫将赵滨拖到橱柜旁的十字架边。
赵滨自知死路一条,家中老小又得贵人照拂,便也不挣扎反抗,如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
两个侍卫分立两侧,各从怀中抽出一枚尖顶宽尾螺旋钉。
这钉子以纯铁制成,竟有一指粗、两指长,侍卫猛力一推,两枚长钉便穿过两侧手肘,将他的双臂生生钉在入十字架中。
两只小臂顿时像脱臼了一般,以怪异的姿态下垂着,刺痛感顺着手臂传遍全身,疼得他双腿都失了力气。一颗豆大的冷汗从额角一路滑至下颌,如他紧绷的神经一般摇摇欲坠。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又细又暗的血流,顺着手肘蜿蜒下一寸,像西域的蛊虫一般,扭曲地凸伏于皮肤之上。
玄一见他不吭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赞赏,手上却还是将烙铁在碳盆中烧得滚烫,向他赤裸的上身贴去。
那烙铁在炭盆中烧得狠了,自黑里泛出红光,向上冒着丝丝白气,与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便立刻浮起一片黑红的褶皱,还发出烧焦的“嗞嗞”声响。
一时间,焦糊、腐臭和血腥味混杂,在帐内蔓延开来,令人作呕。
如此又烫了几次,受刑之人已几乎体无完肤,一身虬结的肌肉上布满猩红的烫痕,却并不见血流。
他下唇都已咬破,凹下一道极深的红印,却仍是硬扛着,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玄一将手中烙铁扔进炭盆,又从橱柜中取出一柄铁刷。
这铁刷足足一掌大小,每一根刷齿都以纯铁制成,刚/硬/粗/长。
他取的这一柄铁刷崭新,似乎还未使用过,刷齿尖端泛着森森白光,又尖又利,就算碰到完好的肌体,也能轻易戳出一团血窟窿来,更不用说是用在赵滨这幅败体残躯之上。
铁刷在已近乎溃烂的皮肤上深按、自上而下刻出几排整齐的划痕。
他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那叫声像是从地狱最深处而出,极尽痛苦,嘶哑而漫长。
他只有力气吼了这一声,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立即有侍卫拎一桶水来,从上至下浇遍他全身,遍体鳞伤的皮肤发出噼啪嗞啦一阵响,晕过去的人,又生生被疼得醒了过来。
赵滨此时已无力抬头,一颗脑袋脱了线般低垂着,他抬起千斤重的眼皮,目光阴沉地看着程淮启,极为艰难地从口中蹦出几个字来,气若游丝。
“你……尽管,用刑,我……不会,招供。”
程淮启却恍若未闻,掀袍在案几前坐下,抬手提壶倒了杯茶,三指捏起黑釉瓷杯,轻抿一口,又将茶杯放了回去。
上好的陶瓷与名贵的陈木碰撞,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倒是个忠徒,只可惜,跟错了人。”程淮启扫了玄一一眼,“带下去,留活口。”
玄一应了声“是”。
他前脚才拖着人迈出营帐,没过多时,却又迈了回来,神色略显为难。
“……殿下,嘉和郡主正在帐外。”
程淮启闻言,剑眉一挑,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