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让你换个地方。”元容单手撑住身子,烛光下,她眼里闪着晶莹的光点,“绿林英雄和作恶土匪本质相同,可在民间的风评却是天上地下,等你能得了一地民心,说得上话的时候,对我和曜儿才是幸事。”
“你是说……”
“边境。”元容开口,虽然离汝城远了些,但是,“天高皇帝远。”
“呵,我若孤身一人,自然可以去那么远,可还有你们,你们母子要是在汝城出什么事,我当真就可护不得了,百年之后我该如何给正度交代。”
“不是还有我四哥么?”元容捡起桌上的筷子,夹了几块大肉放在面前的瓷碟中,然后推给公孙训,“你猜,如果我伪造出证据说有人要杀我和曜儿,四哥会不会回来?”
面前的菜肴索然无味,公孙训神色复杂的打量着面前的姜元容,他好像离开太久了,久到面前的女人早就褪却当初的勇往直前,换了一副懂得权衡的七窍玲珑心。
“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刚刚。”元容给自己倒了杯茶,入口有些凉,她眉心微皱继而又舒展开来,杯底碰在桌面上发出好听的清脆声,“宫里离奇死了五位新入宫的妃嫔。”
还有那场天花,究竟是真的如此,还是一场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元容觉得,她有必要为自己提前做打算了。
☆、拍案而起
“好。”掌心相碰三下,公孙训看着满桌的菜肴也没了胃口。
就见乐衣端了笔墨过来,元容挽着袖口,一手的簪花小楷写的甚是姿态自然,公孙训坐在一侧,偶尔余光扫过书信,元容似已经把前因后果早就串了一遍,下笔流畅,字字泣血,婉转的编造了一个陌生的故事。
等停了笔,又细细地阅了遍,找不出其中的破绽,才小心吹干,塞进牛皮纸做的信套里,封口处按上火漆,动作一气呵成。
“你倒是认准了我会答应。”公孙训看着她手上的信件。
“我四哥耗得,你们可耗不得。”元容在公孙训的注视下,把书信平放到他的掌心,笑道,“只是这东西还要劳烦你帮忙带出去,送到我四哥手上”
“当年是我小看你了。”公孙训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又立刻敛了回去,他能进的来,自然能出的去,这世上,没有人比他去送这封信更可靠妥帖,元容这是打算瞒着顾子期的眼睛。
“不,当年不是你低看我,是那时的我压根就不值得别人高看一眼。”元容回忆起那些年在南晋的日子,她走了多少的错路,被赵衷一把把的拉回来,而现在,她已经错不得了,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消息是元容托公孙训带出去的,到达西原的时候已经是几日后,正逢山匪被攻的节节败退。
姜重明是个武将,满肚子的兵法学问,山匪滑的想泥鳅似的,定不是乌合之众那么简单,这日,他正看着西原的沙盘在上边布兵,门外就传来了下属的通报声,说是门外有个乞丐奉人之命带了封信给他。
信封上只有单亮二字,再无其他。
姜重明眉心微蹙,知他名讳的人不少,可是谁能托个乞丐送过来呢?
周边的兵将被挥退,姜重明单腿盘在椅榻上,雪白的信纸上是他无比熟悉的小字。
为首第一句话便是:四哥救我。
惊得姜重明拍案而起。
“将军!”
“出去!”门口的将士猛地推开门还未踏进来,就听见姜重明暴躁的吼声。
俩小将面面相觑,只得噤声带上了房门。
元容把孩子早产的事真真假假的写了出来,包括顾子期怀疑曜儿的血脉,又言之前找到过药渣可是不敢告知任何人,如今宫内死了几个妃嫔,才又惧怕了起来,瞒着顾子期托人给他递了这封信。元容的几个哥哥,唯独姜重明跟她年岁相近,也能玩在一起,自幼朝夕相处,自是动的如何碰到他的怒点。她之前的回信都避而不谈这些,今个一开口就是求救。
容儿这些年越发的通情达理,姜重明觉得,她定是到了无人可求的境地,才会开口求他。
沙盘中的军队被排成一张巨大的包围圈,只要再给他一段时间,他就能把这群恶匪捉来以祭无辜被害的村民。
可是……容儿怎么办?
手中的信件被握成一团,她是他的亲妹,身在汝城,姜府眼皮子底下,她都无处可寻,生生求到了她这里。
姜月白入宫了,他的容儿或许真的在父亲眼里变得可有可无罢。顾子期是什么人,心中长得可都是豺狼的心思,他起了疑,元容之前又有那么个身份,未来的日子怎会好过?还有信中提到的催产药,元容面对的,简直是四面楚歌的绝境。
“来人!”姜重明把信件丢到烫茶的火炉中,看着它一点点的焚为灰烬,决然开口。
“将军。”门口的小将听见屋内有人唤,忙踏着快步跑了进去,抱拳道。
“去把何总兵他们请来。”
“是。”
室内一片寂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噤若寒蝉,他们想不明白,昨个还信誓旦旦要一举歼灭恶匪的热血将军,今个怎么说变就变,竟要他们留下清理残余,自己率先回皇都。也或许是因为西原本就不是姜重明的地界,即便顾子期口上允了,可终不能呆的太长。众人想到这一层,也多少了悟了些。
知道姜重明回汝城的消息,还是顾子期早朝时有意无意提到的,姜承畴支着听得详细,心中却是有些不快,面上到也要摆出一副喜气。
他心中估算着姜重明的家信何时传到姜府,未曾想到,直至姜重明携着亲兵入了汝城也没等到。
“老爷,四少爷入宫了。”管家低眉顺眼的弓着腰。
“混账东西!”茶盏砸到地面上,混着茶水碎落在四周,姜承畴被气的直咳嗽,老管家忙扶着他坐下,“若不是陛下开口,我这个做父亲的,怕是连自己儿子几时回府都不知道。”
“少爷年岁大了,想必怕麻烦您。”
“怕不怕麻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翅膀到是硬了许多。”
而此刻,那个翅膀硬了许多的人正如实的向顾子期禀报着西原这些日子以来的情况。姜重明对顾子期可谓是厌恶,哪怕如今他们是一朝君臣,姜重明声音不算热络,按部就班的禀完,便不再开口,他和他着实没什么可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