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如摇头道:“顾氏非是尹玉卿, 不是一唬就能唬得住的。她在长安城声望颇高, 你大哥的行事又狠辣, 若一招不慎, 传出去, 到李纯孝那些人的耳朵里, 他便是不孝, 是欺母,咱不能让他背这样的黑锅。
你还是得把黛眉找出来,些许的小手段算不得什么, 她在长安城那贤妇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打蛇打七寸,不过些许挑衅而已, 防范就是。若打不死反被蛇咬一口, 得不偿失。
“那咱们就这么完了?”苦豆儿气哼哼道:“王妃未免太欺负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说出去谁会信是她干的?”
无凭无证无凶手, 不过一只死猫, 可仿佛你好好儿走在街上, 淋头一盆狗血, 衣服湿了头发脏了心情毁了,你还没个说处。
宝如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记得义德堂地室里养着蝙蝠, 取夜明砂用的。你去找野狐,让他们多提几笼子蝙蝠, 趁夜放到王妃卧室里去, 让王妃也不痛快一回。”
夜明砂是一味中药,通俗的名字叫蝙蝠屎,又酸又臭,一闻就能把人熏死过去的。
宝如心说,要替人找不痛快,我可是这里头的祖宗,为何人们总当我傻,喜欢来跟我找些不痛快,那咱们就看看,今夜谁更不痛快些。
苦豆儿出门未找到野狐,直接去了趟义德堂,吩咐伙计们准备好蝙蝠,趁着天黑就送到野狐和稻生两个的宿处,留着给他们晚上备用了。
再回海棠馆,已到了宝如要睡的时候。
私下相互倾辄终是阴损手段,你来我往,鸡飞狗跳一府不宁。宝如仍在生气,苦豆儿亦是忧心忡忡:“嫂子才怀孕,咱们院里实在缺个能万事照料的老嬷嬷呢。死猫还罢了,万一她要在饭食上下功夫……”
宝如心说是啊,长安遍地是人,可是从何处才能找来一个贴心贴肺,如杨氏那般的好母亲了?
她才一声叹,便听帘外一声哭,隐隐是杨氏的声音,回头,便见一个素锦面褙子的妇人,肤半黑,欲进,又怯步,正在门边捂唇哭着。
宝如细看,这可不就是杨氏么。
她连忙站了起来,奔过去便要跪,一声娘还没叫出口,泪已经在眶里打转了。
杨氏难过的仰了脖子哽咽着,一把捞起宝如道:“我这些日子来做的饭食,可对你的口胃?”
宝如一想平日喜欢吃的菜,从漏鱼儿到娘谷米汤,可不正是杨氏平日的手艺?她才算明白过来,自打从宫里出来那日,她吃的饭一直是杨氏做的。
李代瑁并未把杨氏拘着,而是放在大厨房,给她做饭了。
杨氏细细打量着屋子,紫檀木的大床,冰裂梅花的帐子,条案上供着七八只拳头大的石榴,香气隐隐,家具物什无一不精,便这些日子流连许多地方,皆非富即贵,却也没有这间屋子的舒服。
而她牵肠挂肚的儿子和儿媳妇,竟就住在温柔乡里。她心中又是欣慰,又是辛酸,揩了把脸道:“瞧瞧这地方,我便做个老妈子,也觉得自己腌瓒,怎敢叫二少奶奶称一声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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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在未亲政之前,依旧住在延正宫。
季明德是跟小皇帝一起用的饭,用罢饭告退时,出了沉香亭,恰就碰上寄居于宫中的白明玉,明月上弦,低垂,夜风中宫灯盏盏,她就站在那夜灯里。
季明德不看她,也不止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白明玉道:“宝如妹妹在荣亲王府,怕住的有些委屈,只是不好跟明德你说罢了。”跟这人搭话,唯有说赵宝如才管用。
果然,夜风中的男人止步了,高大宽阔的肩膀稳稳,停在原地。
白明玉走了过去,费力的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的眼睛:“你不在长安的时候,宝如妹妹去草堂寺敬香,险险叫尹玉良欺负的那一回,你可知幕后主谋是谁?”
他低头了,宫灯下两只眸子似狼一般紧紧盯着她,嗓音沙哑,亦似潜行,窥伺猎物的狼一般:“是谁?”
白明玉道:“是荣亲王妃顾氏。是她暗示死了的阮苜,让她通消息给尹玉良,说宝如妹妹会去草堂寺。阮芷整日挨尹玉良的打,为了能讨好他,便将这事儿说给尹玉良听。尹玉良从此之后果真不打她了,可也逼着她妹妹阮晴,让她去钓宝如妹妹上钩。
阮晴没想到事发后荣亲王会退自己的婚,找到顾氏哪儿,顾氏装病不出,她一个小姑娘没个诉处,万念俱灰,才会投井而死。”
季明德终于折身,回走了两步。略俯肩,低声道:“多谢白姑娘提醒。可季某觉得,您三番两次的热心,总不会全是为了季明义的缘故吧。
毕竟,先帝去的那天夜里,你和他一起撞见事情,你供出了他,还供出了宝如,要不然,宝如也不会遭追杀,可见你对季明义,爱的并不那么深沉,那你对我几番示好,为的又是什么呢?”
这种男人,油盐不进,水火不接,白明玉此生也未遇到过。
她坦坦然然道:“一念之错,终身之悔。不过是想弥补自己曾经的错误罢了。”
季明德转身离去,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