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已至, 塞上风正寒, 秦显的一队人马在雪中迷失道路, 贺明达先是率兵去寻, 遍寻不着, 这才送上信报, 心知这番若是寻不回太子, 自己便也一样落入死地。
两封急报送上京城,一封是给正元帝的,一封是给魏宽的, 恳求魏宽在朝中替自己美言几句,祸从天降,便不是他的过失, 正元帝痛失爱子, 哀怒之下必要拿人开刀。
正元帝接到信报,捏着那封信半晌不曾回过神来, 王忠送上之前就已经知道里头写了什么, 紫宸殿中一时落针可闻, 就听见他喘息声越来越粗, 猛然站起来, 跌跌撞撞冲出门边去,若不是王忠一把扶住, 差点踩空跌出去。
整个人身子不稳,摔在紫宸殿的平台上, 他一摔倒, 守在门外的太监跪倒一片,王忠看他面色青白,不敢立时扶他起来,顺势跪下,两只手还扶着正元帝的背。
正元帝似喉咙口卡了一块巨石,一句话都说不出,一只手紧紧攥住了王忠,眼睛赤红,面上肌肉抖动,半晌才只说出一个“宣”字,王忠一听便心领神会,立时问道:“陛下可是要宣成国公?”
正元帝已然无力点头,把眼一阖,林一贯掀了了袍子撒腿奔了出去,王忠只觉得搭在胳膊上那只手仿佛有千钧力,手心原来烫热,此时冻得骇人,回头一个眼色让小太监爬着去取炭盆斗蓬来,把正元帝紧紧裹住,跟着嘴唇微微掀动,对来送斗蓬的小太监做了个口型“甘露殿”。
甘露殿正月里修缮完毕,钦天监选出吉日,卫敬容便从丹凤宫挪到了甘露殿,二月正要亲耕亲蚕,去岁因为怀胎,这些事都是徐淑妃办的,今岁要皇后亲自去,办亲蚕大典先要斋戒三日,各色用具都已经办好,只等着日子到南郊斋宫中去。
卫敬容拉着卫善的手,姑侄两个正在说私房话,眼看着卫善似打苞的花骨朵那个渐渐长开,卫敬容一瞧见她便眉眼含笑:“善儿别急,这事儿我再跟陛下细说,总不能叫你们夫妻就这么分别。”
守清江可跟打北狄不同,这一守三年五载都说不定,夫妻二人就是情份再深,离得久了总也不美,昭儿年纪不小,该有子嗣,正好借着无子把卫善送过去:“只那地方毕竟清苦,不比这宫里住得舒服。”
秦昭已经去了快两个月了,无有一刻心中不惦念的,鸿雁传书也不能解相思之苦,卫善摇头脆声道:“我不怕苦的。”不管吴地要打多少年,她都要陪在二哥的身边。
卫敬容一听,笑意更深了,拍了她一下:“等到二月里这些事办完了,你还是坐船去,让你叔叔送你,地方也该收拾得差不多了。”
既是去清江就得精简人员,再不似公主出行还带一船宫人的,大营之外买下一处宅院,不比宫中楼台殿阁,也已是江南乌瓦白墙的四进院落,种了一片竹花,秦昭画了图来,还告诉她院里也设下了秋千架,她去时正值江南三月春水春花,正可赏一赏与北地别有不同的风景。
卫善不肯叫他费这个心思,说了几回不许他操心这些,四进的小院难道还收拾不出,派了怀仁怀安先行,把一批用得上的大物件先送了去,零碎东西让怀仁看着采买,这会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只等她三月里坐船南下。
卫敬容叮嘱卫善去了清江隔得几日就要送信回来,跟着又道:“你大哥也在,你去了也劝一劝他,总得先成家,若是有瞧得中的,只要身家清白都可聘回家来。”
卫善抿嘴儿笑了:“大哥见了北地胭脂,又见了南国佳人,要还挑不出可意的来,那我也没法子了。”看卫敬容替卫平卫修两个发愁,替她揉肩捶背宽慰她,跟着两人又缓缓说到云良媛将要生产的事。
云良媛禁足思过,太子妃病了些许日子,到元旦朝会之前才好,她病好了才知东宫大权旁落,姜良娣几桩事都办得阖宫满意,该提的提,该压的压,太子妃原来那些人,要么是办事不利捉了错处撸了差事,要么就是甘心偏帮。
太子妃病一好转,姜碧微便把手上的宫务一并交出去,半点不曾恋栈,她放手放得容易,太子妃接手却不容易,她虽办的合乎规矩,却不似姜碧微那么出彩,秦显本就心偏,再有几回不顺心,眉头便皱了起来,对她道:“你有事,也呆问一问碧微,不要每回都问你身边几个嬷嬷,她们有什么见识。”
苏良媛李承徽两个往日里也一样多有口舌,看见云良媛被关,还没醒过神来,到姜碧微显过身手,这才又回到刚入东宫时那小心的模样,可两边也已经不能再修旧好了。
秦显走时,是姜碧微求情,把云良媛的禁足令给撤了,到这时才知道她的厉害,整个东宫这才回过味来,哪里是只猫儿,依旧还是只下山虎。
卫敬容提起东宫便要蹙一蹙眉头,秦显不在,两边也未能和缓,到底是要争一个高低了,才要问采生时的玉璋金瓦预备好了没有,紫宸殿的小太监便一路奔进来禀报:“太子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