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十四趴在床上由额娘给擦着膏药, 有额娘在的时候他忍耐疼痛的能力瞬间跌穿地心, 挨打的时候一声没吭, 现在却疼得直冒泪花。
这小子简直是天生的演技派, 故意气人的时候跟想装乖巧的时候判如两人。胤禛原本愧疚不已的心里又被勾起一丝火气, 恰好绣瑜问“说吧, 发生了什么”, 他便起身拱手道:“儿子......”
“谁问你了?跪回去!”绣瑜瞪他一眼,“老六,你说。”
闹出这么大动静, 胤祚不敢隐瞒,将当时场景一一道来。这一说不要紧,他细细回想十四那几句话, 确实是放肆得过分以致于十分蹊跷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就是讨打嘛。
绣瑜气得脸色发白。故意激怒哥哥, 拼着挨一顿打也要拉人下水, 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 还真是十四做得出来的。但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拿自己的面子、身体甚至是性命做赌注, 在皇阿玛面前陷害同母兄长,这样眦睚必报、歇斯底里又六亲不认的个性, 想来怎么能叫人不心惊胆战?
绣瑜心寒难忍,颤抖着声音说:“老十四, 你有什么想说的?”
早在康熙来的时候, 十四就已经慌了神,如今只含了眼泪辩解道:“那,那道题我真的只是抄错了一个数字,四哥不信还凶我。我,我只是想让您骂他......”
绣瑜这才想起那道罪魁祸首的数学题。胤祥赶紧过去翻出十四的功课,捧到她面前。
绣瑜只一看十四画的辅助线就明白。这本该是一道分割法求不规则图形面积的题,十四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他用的不是分割法,而是补形法。把那块不规则的田地补成一个梯形,再减去多余三部分的面积,这样下来所用的步骤,当然要比上书房老师教的分割成五个规则图形用的步骤,要少得多得多。
要是他只用四步就求出正确答案了吧,康熙肯定高看他一眼。但偏偏这小子求梯形面积的时候直接把边长“一十八丈”抄成了“八十一丈”,最后求出来的数字比正确答案多了整整一位数。
康熙只一看这简略的步骤和最终的答案,就勃然大怒,认为他瞎蒙呢。
这都是什么乌龙啊!绣瑜忍气把功课递给胤禛:“你也瞧瞧吧。”说着又转向十四:“哥哥误会你了,但你是没长嘴吗?或者你要实在觉得哥哥不讲道理,也可以来告诉额娘啊。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开这种玩笑?”
“我,”十四急得眼泪直掉,“我以为四哥不敢打重了,也没有想过皇阿玛会来。我只想让您骂他一下,真的。”他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又聪明早慧,自然知道额娘出面管,四哥只是吃个哑巴亏。可闹到皇阿玛跟前,就是真的妨碍到四哥前程,连额娘也跟着没脸面了。
听他亲口承认,地上并排跪着的三兄弟都是心里一凉。胤禛当时满心担忧,全在怎么掰掰他这强极则辱、过刚易折的性子。谁能想到最小弟弟早就摸准了他的脾气,故意设下这么一个圈套呢?
绣瑜也想到了这一点,冷笑道:“你四哥是有错,他最大的错就错在多管闲事,放着自己户部的差事不做,要来辅导你的功课!大人管你一管,稍有差错就要吃算计,十四阿哥好大的威风,本宫可得罪不起,日后你不必来延爽楼请安了!”
“呜呜呜......”
胤祚和衣在书房榻上眯了一会儿,晚上醒来,却听内间里传来隐隐的哭声。他不由披衣起身,进了内间的八步床,却见帐子里头燃着蜡烛,胤禛半靠在床头一边看书,一边分出只手来在十四背上轻轻拍着。
胤祚目瞪口呆:“他还在哭?一直没停过吗?”
额娘那话虽然说得绝情,实际上谁都知道不可能就这么不管十四了。胤禛只得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不论为何,小十四总是挨了他一顿竹板炒肉。何况他是长子,额娘不管,就只有他顶上了。
然而这小子真是他平生仅见的磨人了。从额娘走了他就一直在伤伤心心地哭,仿佛整个人是水做的,有掉不完的眼泪,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委屈?
胤禛瞥了一眼外头的西洋自鸣钟,恍然惊道:“一个多时辰了。”他终于搁了手上的书,把像个小乌龟一样趴在枕头上的弟弟翻过来,不甚熟练地搂着他,耐着性子哄着:“好了,再哭下去,你这眼睛就别想要了!你想做瞎子吗?”
胤祚起身倒了水进来,喂到他嘴边。十四哭得半张脸全是水迹,哽咽着略一抬眼,低头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
胤祚忍不住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白白挨了一顿打,又哭成这样,最后还要四哥来哄你,真不明白你到底图个什么?”
眼见十四抽泣着又有山洪暴发的趋势,胤禛不由头疼:“你少说两句吧。”
这时外头有人敲了敲门,敏珠担忧的声音各种门传来:“爷,六弟,十四弟,你们还没睡吗?我准备了宵夜,你们用些点心再睡吧。”
胤祚忙起身开门,让了她进来:“多谢四嫂,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说是点心,其实光粥就有三四样,全是敏珠连夜找了补身子的药膳方子,加了清肝明目的决明草熬出来的。今天四爷已经惹恼了皇阿玛,要是十四再哭出个好歹,他们就更吃不了兜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