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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祖母, 祖母!看我抓的鸟儿!”

绣瑜刚从景仁宫回来, 脱了外头的大衣赏, 站在珐琅龙凤火盆跟前烤手, 就被一个穿大红箭袖袍子的小团子扑上来抱住了腿, 正是乌拉那拉氏所出、胤禛的嫡长子弘晖。

康熙下令把一众皇孙接到内廷上学, 进无逸斋、住阿哥所, 跟小叔叔们一同教养。弘晖如今刚满五岁,是进宫的六个皇孙里最小的一个。

绣瑜弯腰抱了他,接了身上的斗篷, 笑问:“你弘晨哥哥呢?”

她回头见宫女打起帘子,首先进来的,却是个穿绿鄂梅旗装, 桃红斗篷, 梳着小两把的年轻宫妃,手上牵个拖金钱鼠尾、咬手指头的小团子, 恭谨拜道:“奴婢长春宫贵人陈氏给德主子请安, 娘娘万福金安。“

那小孩儿也奶声奶气地说:“胤礼见过德额娘。”

两人身后才是胤祚家七岁的长子弘晨拎着个楠木笼子, 里头叽叽喳喳关了四五只雀鸟。他继承了富察氏的一副好嗓子, 脆生生地说:“给祖母请安。”

绣瑜忙道:“快起来, 赐坐。”

宫女搬了绣墩上来让陈贵人坐了,又把胤礼抱到炕上跟弘晖一起玩。

康熙终归是心软的, 三十六年南巡那事,他虽然怀疑曹寅、李熙做了以下犯上的事情, 却只是把原本二人专有的密折陈奏之权, 赐给了更多封疆大吏,以示警告而已。

王贵人偏偏又好运地一回京就把出了喜脉,于次年生了十八阿哥胤衸。

看在三个皇子的份上,康熙只是把她挪到偏远的宫室居住,不许见几个阿哥,又立了个新规矩,从十六阿哥起,所有低阶妃嫔的孩子全部养到阿哥所去。

王氏区区县令之女,没了圣宠和儿子就像拔了牙的老虎。绣瑜没空放低身段跟她计较,遂扶植十七阿哥的生母陈氏。

陈贵人虽然容色上佳,但是跟王氏比还是多有不足,利益相关,她自然会拿出百般手段笼络皇帝,讨好永和宫,防止王氏东山再起。

胤礼跟弘晖同年,跟两个侄儿一块儿养在阿哥所,倒也和睦。此刻三个孩子挤在暖烘烘的炕头上,掰了黄糕掷进笼子里喂雀儿,时不时地笑作一团。

绣瑜看着笑了一回,转头看向大些的弘晨:“怎么是陈贵人送了你们回来?你十四叔呢?”

胤祥跟着去了湖广,现在永和宫的孩子只有十四和瑚图玲阿还住在宫里,两个侄儿进了宫,只有他们俩轮流带孩子。

弘晨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说:“谁知道呢?您不也常说,十四叔是没笼头的马……”

“嗯?”

弘晨被她眼波一横,立马改口把十四卖了个干净:“九叔叫他,他就急匆匆地去了。”

绣瑜起先受后世思维影响,总担心十四跟老九走太近会吃亏,后来才发现十四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实则狡黠多智,四爷党、八爷党两边通吃。

去年八月,康熙要选派绿营将领到关外练兵,太子举荐胤祥的门人,八阿哥举荐老十的舅舅;自己亲身上阵不够,还要拉着兄弟们——大阿哥果断站边老八,太子则想方设法拉胤禛下水。

乱哄哄闹腾腾,你方唱罢我登场,直把康熙气得头疼,撇开一干不省心的大儿子,单挑了小儿子们陪着去西山狩猎。十四趁皇阿玛狩猎发泄一番后龙心大悦之际,随口提了一句“山东提督岳升龙骁勇善战”。

康熙回去细想两天,竟然允了。任命文书出来,惊掉一地眼珠。打那时起,绣瑜就知道十四鬼灵精的,他不坑人家老九老十就不错了。今天也只是问了一嘴,她便转头逗弄弘晖说:“你阿玛要回来了,我已跟皇上说了,许你们十日的假,回家去聚聚。”

弘晖尚来不及反应。弘晨先拖长声音“啊”了一声,手一抖,逗鸟的棍子滑落,惊起一笼正在吃糕的麻雀。兄弟俩对视一眼,都面露惧色。

绣瑜不禁沉了脸色:“怎么?你们的阿玛和四伯离家这么久,难道你们不该回去给他请安吗?”

弘晨不由脸红,急道:“孙儿岂敢?按理说,我们该迎出城去的,只是在家里等已经很不孝了。况且,我也想额娘了。”

弘晖也瞧瞧哥哥,也仰头说:“我也想额娘,想阿玛。”

绣瑜这才笑着揽了两个孩子在侧:“这才是乖孩子。”

可是弘晖又抖了一下,拉着她的袖子说:“可是祖母,把我的小鸟养在您这儿行吗?别扔了它。”

绣瑜不由扶额。胤禛养儿子的方法,完全是集康熙这个喜欢打击儿子的虎爸和张谦宜这个奉行“棍棒底下出学问”的严师,二位一体之精髓。弘晖又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自个儿也还没摸出门道,只会一味严加要求。

四福晋敏珠也是个心气儿高的,夫妻俩一起把弘晖这个嫡长子盯得死死的,按照“文比甘罗,武比项籍”的要求来教。弘晖刚进宫的时候,见十五阿哥玩陀螺,惊讶地张大了嘴,看得眼睛都直了。

绣瑜一问才知道,这孩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玩具。就连奶娘缝的布娃娃,弘晖抱着睡觉,被胤禛看见都叫扔了。

绣瑜摸摸他的脑袋,一口答应:“还有你的木剑、俄罗斯套娃、西洋万花筒,都留在祖母这儿。但是你要跟你阿玛坦白,告诉他内务府的人依制给你送了童玩,本宫许你一天玩半个时辰。”

“好!”弘晖干脆地应了。

绣瑜遂命:“把十四叫回来,送两个孩子出宫。”

胤礼自告奋勇要去送他们。三个孩子蹦跳着出了门。

绣瑜这才转向陈贵人:“都是来讨债的。让你见笑了。”

陈贵人忙起身道:“娘娘福气大,寻常人想要操这份儿心还不得呢。”

绣瑜见她神色躲闪,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就叫退屋里侍立的宫人,只留两个心腹伺候。陈贵人这才正色道:“这一二个月以来,那位屋里似乎经常传太医,可一打听,病的都是不打眼的宫女太监。有肚腹不调的,有受寒的,理由千奇百怪,可王贵人心善,都帮着请太医来瞧了,拿了银子煮汤熬药。”

绣瑜不由皱眉。主子帮着心腹奴才求医看病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是短时间里病倒了这么多人就不寻常了。王氏这是想做什么?

“这事你做得很好,继续盯着她。本宫这里也会派人暗中记录她都领了什么药材,瞧瞧能不能推出方子来。”绣瑜说着正要叫人,却见竹月悄无声音地掀帘进来,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

陈贵人见状赶紧识趣地告退出来。竹月上前行礼,摊开掌心叫绣瑜看见她手里的条子:“白嬷嬷带人清点礼物,登记造册,却从五公主送的六席织金大绒毯里抖出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