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大婚,罢朝三日。夫人没睡醒的时候我便在想,这三天该做些什么。”圣元帝环住她纤细的腰,喟叹道,“媳妇、孩子、热炕头,此乃人生至乐。夫人,我不想当皇帝了,也不想每天天没亮就爬起来上朝,听那些大臣们吵来吵去。我就乐意跟你待在一块儿,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也不干,照样快活无比。”
“是吗?那就不当了吧。我们这便微服出宫,找一块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下来,你耕田我织布,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至于朝堂大乱,百姓遭难,家国覆灭,这些事谁爱管谁管,咱们不操那个心。”关素衣掀开被子下地,从箱笼里找出一块方巾,往里收拾细软。
圣元帝大乐,连忙把自己的衣物也塞进去,催促道,“那咱们得快点,免得被白福发现。再过两刻钟他便该带人来伺候咱们更衣了。”
这下关素衣反而不动了,扔掉手里的衣物,诘问道,“你真要走?我方才那是开玩笑的,明褒暗讽你听不出来吗?”
圣元帝也扔掉衣物,闷声笑道,“我也是与夫人开玩笑的。夫人没听出来?”
关素衣先是气得瞪眼,末了捂嘴笑个不停,摇头叹道,“好你个忽纳尔,竟然学会反将我了。这些东西我可不收拾了,你自个儿放回箱笼里去。方才那些话咱们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你若真因为我耽误了朝政,不等大臣上表参我祸国殃民,祖父、父亲,先要站出来骂我孽女。”
圣元帝连忙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不说了,我那是开玩笑的。好不容易娶到你,我只会更努力,更勤奋,绝不让你看低我。将来咱们的孩子长大了,我要把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土交给他,而非四分五裂,动荡不安的乱局。你且看着我,陪着我,好不好?”
关素衣点头说好,想到刚才的闹剧,忍不住又笑起来。其实嫁入宫中并不像她预计的那般凶险,只要与忽纳尔待在一块儿,倒也十分轻松。
二人洗漱干净,穿好衣服,这才去偏殿用膳。虽然帝后大婚罢朝三日,但此时西北还在交战,春末夏初,雨水充足,又要安排防洪事宜,政务非常繁忙。圣元帝陪夫人用罢早膳,临走时反复交代她谒见完太后就去未央宫陪伴自己,别在长乐宫待太久,免得晦气。
关素衣频频点头,刚送走忽纳尔,就听金子禀告道,“娘娘,众位贵主前来给您请安,如今正在殿外等候。”
“宣她们进来。”关素衣惧怕自己无法担起国母之责,却不会惧怕后宫女人,走到主位落座,目视殿门。
因圣元帝不好女色,而太后又有意控制他的子嗣,因此并未大肆填充后宫,最多的一次也不过选了二三十个女子,其中大半还被遣送回去,剩下一些位份并不高,家世也不出众。叶蓁还在时,宫权由她掌管,她被送回去,圣元帝便随意指了四个女人分权,免得盘婕妤一家独大,喂肥了盘家野心。
这次西征,最合适的统帅人选有两个,一是盘婕妤的兄长,二是赵海。但圣元帝宁愿花费心思为赵海洗刷污名也不愿直接让盘家挂帅,可见对他们颇为忌惮。
关素衣自然不会小看了盘朵兰,见对方领着一众嫔妃款款走进来,也不屈膝叩拜,而是略一拱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节,不免心中冷笑: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这个皇后还没给她下马威,她倒先傲起来了?
也不用关素衣请起,盘朵兰便已挺直腰杆,自顾在她下首落座。众位嫔妃有样学样,稀稀落落地喊着“娘娘千岁”,然后各自按照位份大小坐定,眼睛不看主位,反而齐齐盯着侧座,汉妃、黎妃均是如此,可见私底下已达成共识,要唯盘婕妤马首是瞻,共同对抗皇后。
金子和明兰心中恼怒,面上不由带了出来,往外一看,只见盘婕妤的侍女竟然与她一样,都穿着男子武服,做行伍打扮,腰间竟还佩戴弯刀、匕首等物,全副武装,神情戒备。这哪儿是来请安?竟似参战一般。
关素衣也没与她客气,冷道,“宫中除了皇上和侍卫,任何人皆不准携带武器,这事盘婕妤知道吧?”
“启禀皇后娘娘,这些女子入的是军户,也属侍卫,并非宫女,自然能携带武器。”盘朵兰再次拱手,动作洒脱不输男儿。
关素衣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盘婕妤果然是上过战场杀过敌军的巾帼英雄,如此不拘小节。然而你如今已是后宫嫔妃,便该守后宫规矩,你见了皇后不尊礼节倒也罢了,为何连服饰都做男子打扮?倘若让人钻了空子,或生了误会,恐将伤及后宫所有嫔妃的名节。”
“娘娘若是不喜,臣妾回去换掉便罢。臣妾曾跟随长公主南征北战,如今虽身在后宫,心却留在战场,一日不敢忘记将士的职责。臣妾爱做行伍打扮,日日练武不辍,言行举止稍显粗鲁耿直,日后但有说错话,做错事的地方,还请皇后娘娘多多担待。”
好嘛,一来就给自己按了个功臣的名头,又说自己耿直,这是为日后的纷争定下基调。倘若皇后娘娘太过计较她的言行,岂不等于打压功臣,不贤良大度?这盘朵兰哪里耿直了?分明奸猾得很!
关素衣“咚”的一声放下茶杯,准备让对方明白——自己也是个耿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