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2 / 2)

桃华 朱砂 3542 字 1个月前

“军国大事,哪里是我能随便问的。”陆盈叹了口气。皇帝虽然对她多有宠爱,但她也不能就此便肆无忌惮起来,“要是能托个人去蒋药师府上问问就好了。”这说起来有点兜圈子,但这样她就只是关心闺中旧友,没有探听朝事的嫌疑了。

樱桃有点犹豫:“咱们现在——出宫不易……”陆盈不过是个宝林,听雨轩连出宫的令牌都没有一块,她的宫人内侍是没资格出入宫门的。

“罢了,我也就是说说而已。”陆盈心里也明白,“若是有事,皇上定然会告诉我的,如今没有不好的消息,那就是极好的了。”

关心桃华的当然不只是陆盈,最心系西北的,除了蒋锡不做第二人想。

“我瞧你近来连看书都没心思了。”蒋老太爷才过了上元节就又搬去了蒋锡家中住,自然还是为了看那些孤本,“有什么好愁的?桃姐儿做成了这件大事,换了别人乐都乐不完,你倒愁起来了。”

蒋锡略有些烦躁地把手上的书推开:“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是这事儿太大,伯父难道没听到点消息?这事儿若在西北成了,就要往别处推行,这里头门道多着呢。我已经听有人说桃姐儿藏私,在京城的时候不提这事儿,偏去了西北才说。还说桃姐儿是治不好那炭疽,才弄出天花种痘的事来掩人耳目的。”

蒋老太爷哼了一声:“这些人不过是嫉妒罢了。若是从前还怕他们,现在桃姐儿是郡王妃了,他们也只能说说酸话罢了。就是治不好炭疽,这平疫的事儿也没交给桃姐儿,如何找得上她?你放心好了,桃姐儿比你虑得周到。”

说到这点蒋锡倒也是同意的:“幸好当时皇上没下旨让桃姐儿去。可如今她在西北想来十分辛苦,西北最近又不大平安……”

蒋老太爷叹了口气:“做父母的,总是担忧……不过我瞧着你担忧那个也是无用,倒是你这家里,自打桃姐儿走了,就有些乱七八糟起来。”

“曹氏——”蒋锡有点惭愧地看了看蒋老太爷面前的茶叶,“在这些事上实在是差了些。”蒋老太爷爱喝绿茶,曹氏备的却是茉莉花茶。虽说这花茶当初还是桃华在无锡那边捣鼓出来的,可她却从来没给蒋老太爷上过花茶。

蒋老太爷沉吟了一下:“你该在房里收一个,至少帮你理一理家事,总这么乱七八糟的可不行。你还想各地去走走,就这个样子,你能放心出门?”

蒋锡叹了口气:“如今有柏哥儿在,我实在也走不出去。”从前他出门放心,是因为家里有桃华,不管是处理家事还是教导幼子,都丝毫不用他操心。现在女儿出了门,别的事也就将就了,只有儿子是万万不能交给曹氏的,必得他自己教导才放心。

“你身上担着这药师的名头,那些盯着桃姐儿的人自然也会盯着你。”总是不出门,恐怕就有人会说皇帝白封了他药师了,“其实柏哥儿再大一点儿,带他出门走走也好。”蒋老太爷微叹了口气,“你看如今松哥儿去了外头,可不是长进了许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前人的说法总是有道理的。”

蒋锡看蒋老太爷神色有些憔悴,也想让他高兴,便道:“我也瞧着松哥儿如今开朗了。他读书本来认真,只是大哥太心急了些,假以时日,必有前程的。”

“你大哥啊……”蒋老太爷淡淡地道,“他是改不了了。总之松哥儿我是尽力送出去了,榆哥儿他护得紧,我也管不了,随他去吧。”

蒋锡想起过年时去蒋府,看见蒋松华蒋榆华兄弟两个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以前蒋松华总有点儿木讷,蒋榆华则是机灵得有点儿油滑,现在两兄弟仿佛倒了个个儿,蒋松华神色活泼了许多,说话也比从前多了,倒是蒋榆华总蔫头蔫脑的,以前的机灵劲儿都不知哪去了。

蒋老太爷嗤了一声:“罢了,他也管不了榆哥儿多久了。种痘那事一传回来,他就琢磨着如何在这里头插一手了。哦对了,还有你那个好女婿,似乎也在打这事的主意呢。”

一说到刘之敬,蒋锡的眉头就皱得更紧:“桃姐儿来信说,他是自己怕了才弄出个惊马的事来。”曹氏真是眼瞎,就挑了这么一个女婿来。

“只跌断他的腿,算是运气了。”蒋老太爷冷笑一声,“惊马可不是小事,弄得不好他连命都会丢了。”真是无知者无畏,根本不懂医术,就敢随便去撩拨那马,全不知若是被踢碎了脏腑就是神仙难救。

“我真想将这亲事退了……”蒋锡烦恼地道,“偏生燕姐儿糊涂……”

“随她去吧。”蒋老太爷淡淡地道,“她到底是姓陈的,你对她也算仁至义尽,既是她自己愿意,你也不必管得太多,她未必就承了你的情。”

蒋锡想起之前桃华劝过曹氏要谨慎,却被蒋燕华误解的事,也觉得灰心:“伯父说的是。反正我已经把意思告诉曹氏了,她若愿意,我尽我的心,她若不愿意,也只好随她去。”变化见人心,从前日子平静的时候蒋燕华也是一派孝顺女儿的模样,仿佛真是蒋家的亲女儿一般,可是事涉自己的婚事,立刻就露出了真正的模样,真是让他失望。

此刻,蒋燕华正在曹氏屋子里,手里拿着刘之敬送过来的一封信。刘之敬除夕回京,她是半点都不知情,还是上元节前曹氏叫人往亲家处送汤圆,下人才带回了刘之敬带伤回归的消息。

这下子曹氏可是大吃一惊。这若是瘸了,将来女儿可怎么办?也顾不得别的,连连的遣人去瞧。刘家开始颇为冷淡,后头终于渐渐热络了起来,将在西北的事情也稍稍透了些口风。

“信上说什么?”曹氏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自打蒋燕华这门亲事开始说,她那眉头就没怎么松开来过,眼瞧着眉心就出现了清晰的川字纹,显着比在无锡的时候老了好几岁。

“之敬说,他这次伤腿,上头连点消息都没有。”蒋燕华捏着信,眼圈都有些激动得发红,“好歹他也辛苦了一路,怎么伤了腿就被撵出了西北,就——什么功劳都没有了?”

曹氏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一焦躁,顺口溜出一句话:“你爹说,他这断腿是自己弄的……”

“爹怎么能这么说!”蒋燕华眼里一下充满了泪水,“谁好端端的肯弄断自己的腿,若是落下什么病,他将来的前程还要不要了?这,这一定是姐姐说的吧!”

“不是她,你爹怎么会知道西北的事……”曹氏叹了口气,“这事儿——也许是……”听蒋锡说,当时刘之敬到了西北才知道炭疽病并没有什么良方可治,又听说西北发现了天花,这才怕了。

“这不可能!”蒋燕华脸胀得通红。这是她不能接受的,当初,可是她写信将桃华去西北治疫的事儿悄悄透露给刘之敬的,那时候她也觉得桃华肯定能治好瘟疫。若是曹氏说的都是真话,且不说刘之敬这算是临战怯阵,就是她也落不到好处,刘家不会觉得是她送了假消息吗?

莫非刘之敬回京却没有告诉她,就是因为怨恨她将他骗去了西北?蒋燕华莫名地打了个哆嗦,赶紧看看手里的书信。这几日她和刘之敬颇有几次鸿雁往来,信中刘之敬还是挺热络的——不,一定是她多想了!那时候刘之敬腿还伤着呢,千里迢迢的从西北回来,自然极是疲劳。何况当时已经是除夕,转头就是新年,蒋家也忙着过年,就是来告诉了她又怎样呢?

“燕姐儿……”曹氏犹豫半天,还是吞吞吐吐地道,“我听你爹的意思,是不想做这门亲事了……”蒋锡当然没有明白地提出退亲,但言语之中却对刘之敬颇多不满,以及又提起当时曹氏私下里将蒋燕华的庚帖给出去的事。曹氏虽然平时糊涂,但这次却难得地居然听出了蒋锡的意思,踌躇半晌还是说了出来。

“这怎么行!”蒋燕华险些跳起来。退亲?退了亲的女子能找到什么好亲事?

“你爹说——”曹氏被女儿的目光盯得没了勇气,心一急把实话说出来,“娘也怕他万一腿养不好……”难道让女儿去跟个瘸子不成?

蒋燕华脸色大变,脚一软坐了下来。曹氏窥着她的脸色,小声道:“我听你爹的意思,退了这门亲事,咱们还回无锡去,在那边再给你挑门好亲事……”

“不!”蒋燕华刚刚动摇的心思仿佛被迎头泼了一瓢冷水。退了这门亲事回无锡?无锡能有什么好亲事?她还当蒋锡会多么尽心,原来不过是让她回无锡去嫁个市井之人。难道她就只能嫁个商贩或是田舍翁,将来远远看着桃华做风光无限的郡王妃,尽享荣华富贵吗?

“那,可是——”曹氏素来是个没主意的,蒋锡说的时候她也觉得刘之敬不好,现在看蒋燕华这样,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蒋燕华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娘,亲事不能退!真要是退了亲,别人知道了,还有什么好人家肯来求娶?再说,这时候他伤了腿我就退亲,传出去名声可好听?”

“名声是不好,可是毕竟你日后要紧呀……”

“不过是断腿而已,治好了就没事了。”蒋燕华这话既是说曹氏,又是说给自己,“再说,这时候我若能帮上他,日后进了他家门也是有功劳的。”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

“怎么帮?”曹氏跟墙头草似的又被说动,倒向了女儿一方。

蒋燕华晃了晃手里的信:“之敬说,其实那种痘的事儿他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并不难弄。只是姐姐就是不肯让他插手,定是怕他分功劳。”

“哎——”曹氏长叹一声,“这好歹也是她妹夫,桃姐儿怎么就……”

“现在西北都是姐姐的天下,我们是没办法的,可是将来这事儿要推行天下,姐姐怎么也不能一手遮天的。”蒋燕华捏紧了手里的信,“之敬是想跟大伯父一起,把这事儿先在别处推行起来。”

“你大伯父?”曹氏眼睛一亮,“对对对,那,咱们就去找你大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