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她踏出人群进入场中。
霎时,上首位置上的几人同时看过来,云泱幸灾乐祸充满恶意,秦臻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金鹰就没法探知情绪。
姜琴娘默默找了个空位,将小包裹放在案几上:“大人,民妇绣品拿来了,不过民妇制成了成衣。”
秦臻打了个响指:“既是成衣,你穿上。”
姜琴娘怔然,面露难色:“大人……”
“有何难处?”秦臻扬起下颌,“成衣绣品,不就是拿来用的?”
姜琴娘咬唇,沉吟片刻应下:“民妇遵命。”
她说着,喊上赤朱,问蒋明远寻了个可以临时遮掩的地儿换衣裳。
那衣裳的尺寸其实不合姜琴娘的,然目下也只有硬撑。
对紧了的地方,赤朱拿随身小剪子,三两下放了折儿,对松垮略大的地方,姜琴娘则自个捏起绣花针,飞快几针改动起来。
待到一应妥当,已经是两刻钟后,赤朱后退两步,眼底爆发出亮光。
“大夫人,你真好看。”她赞叹道。
今个的姜琴娘只简单挽了轻便的堕马髻,髻上斜插素银白玉兰花簪,柔软的额发半遮饱满的额头,后捋在耳后,鬓角还钗坠细银流苏的拇指大小的蝴蝶双钗。
带嫩气的小脸不施粉黛就已经肤白唇红,黑瞳还又圆又黑,透着黑白分明的纯然,转眸望过来的时候,水润点漆,软糯娇娇。
偏生那身段,前胸鼓囊囊的呼之欲出,腰姿又细的一折就能折断一般,还有那双裙裾包裹的大长腿,纤细笔直,只恨不能叠着那腿挂腰上才好。
赤朱巧看得脸红红的,她拿了外衫伺候姜琴娘穿好,用银制搭扣松松扣住,然后又选了同色的披肩搭上,稍微往前胸拢,适才好上一些。
“走吧。”姜琴娘深呼吸。
此时,双月湖湖心台面上,秦臻已经有些不耐烦,他看了好几轮的绣品,都觉得不甚入眼。
他不断挥着手,让人上来又退下。
就算这其中有绣娘的
针法精湛,可在他眼里这些都太过逊色了,还比不得京城里头的绣娘,所以到底是偏僻的郡县。
秦臻又看了一会,忽然偏头问云泱:“你家的绣品在何处?”
云泱拱手:“大人稍等,草民这就让胞妹云雒送上来。”
云家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只见云泱一挥手,四名姿色不俗的婢女抬着一红绸覆盖的东西款款走来。
位于四人之后的,是一身穿鹅黄色撒花烟罗衫的女子,那女子年约十七,生的花容月貌,桃腮雪面,端的是端方大方,气度不凡。
最为特别的,还是她那一双亮若水晶的黑眸,无论什么时候看过去,都很是精神。
如果说姜琴娘的眸子,因着眼瞳又黑又大,而水雾蒙蒙,透着勾人的清媚,而这女子的眼睛,则宛如宝石,被日光一照,能亮灿的让人无法忽视。
她站上前来,敛衽行礼,柔弱轻羽的道:“民女云雒,见过诸位大人。”
这话一落,场中诸人齐齐讶然,云家云雒养在深闺,轻易不得见,早就听闻容貌出尘,说是安仁县第一大美人儿都不为过。
今日众人一见,只觉名副其实,果不其然。
“你的绣品呢?”秦臻问。
云雒微微一笑,莲步轻移,亲手一扯红绸。
顿时,漫天红色之中,忽的闪现出一抹橘红霞色,那霞一点一点,由热烈的颜色转变为鎏金暖黄,最远处是一抹银光的白和苍穹的蓝。
整副绣品,正正就是一副盛夏傍晚图,西方天际云层叠峦,在云霞锦之上,又用细细密密的针脚缝制了一遍,不曾用让人眼花缭乱的针法,就只是平针。
大片大片的平针铺陈,在本就色彩绚丽的云霞锦上,又用浅色一度的颜色顺着锦缎纹理来纹绣,虽是没固定的花样描出,可那仿佛云絮流动的霞色,足以以假乱真,让人惊叹不已。
秦臻勉强打起精神,细细打量那绣品,抚掌笑了:“妙!此等绣工和锦缎,想来足以让后宫贵人爱不释手。”
云泱脸上浮起得色:“多谢大人赞赏,小妹当不得这样的赞誉。”
秦臻目光落云雒身上:“貌色倾城,这等偏远郡县,还能养出这样的美人儿,又还会一手精湛绣活,难得。”
他说着,甚是挑衅地看向从头至尾一声不吭的金鹰:“金鹰,你以为如何?”
金鹰讥诮轻笑:“不如何。”
“哦?”秦臻长眉一挑,“莫不是在你眼中,这样的绣品竟不好?”
金鹰道:“尚可。”
这样精妙绝伦的绣品只才得了个“尚可”的评价,秦臻当即冷笑出声:“本官就选云家的锦缎和绣品进内府成为御品,你又能如何?”
暑气太甚,秦臻已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趣。
金鹰冷冰冰地看他一眼:“不如何,秦公公要以权谋私徇私舞弊,目下我是没法奈何你的,不过我定然会上奏天听,请陛下定夺!”
这样的把柄,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可在眼下,以秦臻为首的宦臣集团和皇帝麾下的金鹰生了冲突,不用想,便是小事,皇帝也一定会当成大事来处置。
正好朝堂之中,皇帝正想削弱宦臣手中权力,送到手上来的刀,不用白不用。
秦臻明显也很清楚这一点,他脸色沉了下来,不善地盯着金鹰。
他冷笑一声:“金鹰莫说我不给你脸面,你要能找出超过云家的锦缎和绣品的,本官自然也能选,若不然,怕是以权谋私的人是你!”
言语中的狠厉,仿佛挟裹着刀片,又像是冰珠,冷的人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