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毛驴哪里还有刚才的样子,整头驴周身的气场都不一样了,隐隐流露出上位者的威压。
这绝不是一头天界坐骑能带给他的压迫感。
“臭小子!”毛驴的目光恶狠狠的,让人不得不怀疑如果它此时有手的话会忍不住给谢长寒一个爆栗,它很憋屈地、很憋屈地,半晌才挤出一句,“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清净派的独苗啊!”
谢长寒:“……”
“师祖,”他顿了顿,“弟子心系苍生。”
门派传承固然重要,可在苍生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师祖怎么会这么说?
“你心系什么苍生,当我看不见你头顶红鸾星?”毛驴瞪了他一眼,收起自己一时的气急败坏,缓声道,“再说,你以为凭自己那点修为,能填的上江盈全城百姓这么大的窟窿么?倒是会高估自己。”
谢长寒一愣。
“那姑娘看着柔弱,到底是忘川之中天生天长的灵物,乃是天道给的性命,要不然我也不可能点化她。”毛驴摇了摇头,“她的命是不一样的。”
“……”
四周厮杀之声不绝,黑色阴气翻涌,阿生虽然受了不少伤,但仍然像是没有痛觉一般奋力反扑。
阿生该死,若是过去,谢长寒绝不至于犹豫,甚至会冲在前线击杀她。可现在……她身上还牵着一个无辜的林淼。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他皱眉道。
毛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松开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阿生身上。
擎天君灵识亲降,毛驴使出剑气的速度越发快了,甚至也不用再搞笑地仰天长啸,道道剑气仿佛有眼睛一般,从鬼差身侧钻过去,准确无误地刺在阿生的肩上、臂上、腰上、甚至下半身的黑气之上,黑气被剑气打散,再聚拢,接着被打散,再次聚拢,阿生因此发出痛苦而狠厉的咆哮,头部膨胀得快要撕裂了。
“求道者,”它忽然说道,“心善,不可心软。”
它的话音里似乎藏有什么玄妙的力量,听得谢长寒精神一振。
剑法精妙,同出一门的谢长寒看得目不暇接,冥冥中他意识到,师祖似乎在向他传达着什么。
从前谢长寒见过一些记载着师门前辈的旧书卷,从记载中推断,师祖是个骨子里和他有点像的人,因此,虽然谢长寒之前一直没有亲眼见过师祖本尊,但对他其实是有种亲近感的。
那会儿谢长寒毛都没长齐,还是个孩子,这些年自以为早已忘记书中写了什么,没想到这种混乱的时候竟然突然一字不差地想了起来。
用自己的思路,去代入师祖的行为。
如果是他的话……如果是他自己的话……
那么。
门派传承固然重要,可大概是——
天道为先,大义为先,苍生为先,以及,教导弟子为先吧?
宁可看着弟子慷慨赴死,也要教后辈一心向善。
这样的想法放到今天或许有点傻,但谢长寒本来就是个在某些事情上十分古板的人。
若师祖也是这样想的,那么他在等什么呢?
……
谢长寒正想着,无意识外放的灵识突然感应到一股阴气从某个方向传来,他心头一紧,余光下意识地看去,竟然看见四面八方不知何时又赶来许多鬼差。
这些鬼差缺胳膊断腿,好不狼狈,丝丝缕缕的阴气从他们的伤口处持续外泄着,再定睛一看,谢长寒发现他们还带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不是忘川里诞生的那些怪物么?”他惊道,“难不成它们还同时袭击了人界其他地方?!”
毛驴目光都没斜,淡淡道:“你还有的学。”
“是……弟子,谨遵师祖教诲。”谢长寒惭愧地低了下头,“但那些怪物是怎么回事?”
“当年,我把七星盏给了那姑娘……就是阿川,曾经告诉过她七星盏的作用和用法。”毛驴说,“但那地魂却是不知道的,即使她能窥探到一丝半点天魂的记忆,也并不完全。当时七殿泰山王到天界找我说明此事,我便算了算,算到七星盏在她身上,猜她是要点那盏灯。
“人间不像地府,根本弄不到足够当灯油的阴气,她只能不停地杀人。一己之力有所不逮,派那些没有灵智的秽物上人界再顺理成章不过……本来就是她们都能差遣的东西。
“我便跟泰山提起此事,这些鬼差应该是他安排的。”
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主要也是对七星盏不够了解。谢长寒一阵后怕——还好地府及时插手,还请了师尊出马,否则光靠他和林淼,现在江盈怕是完了。
“我不是非要拦你,”毛驴接着说,“你心里是‘心系苍生’还是‘心系一人’都没关系,掺半也没关系,但是无意义的送死就不要去了,你修为不够。
“我也有点私心,能给清净派留个根,我不想让你去做无意义的……”
话音未落,远处一道黄符射来,一下切断了捆着谢长寒的气索。
毛驴和谢长寒同时回头——
从鬼差群里挤出个灰头土脸的人,肩上扛着个大木盒子,看没收回去的手势,刚才的黄符应当就是他射的。
谢长寒不知道该先感叹他一道符竟然能破了擎天君灵识发出的气索,还是该感叹他竟然敢大逆不道顶撞自己师父。
或者他应该先感叹居然会在这里看到他。
“……师叔?你怎么来了?!”谢长寒惊讶道,“你带了什么东西?”
“带了你需要的东西。”
葛清夕一脸不爽,哼哧哼哧地扛着那个超大的木盒飘到他面前,说:“你少听你这坑货师祖的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