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正东最远处伫立天际的那座山峰。
那是这武库中最高的一座冰峰,也是最险峻的一座冰峰,其本身的形态,就像是一柄利刃,从渺渺虚无的天际直落而下,c在平坦的冰原上。
曲正风一语未发,几乎没向这武库中其余之剑看上一眼,便直接向这最高峰的方向走去。
那里,有着崖山最锋利的一柄剑。
见愁对此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当她跟随着曲正风的脚步,一道站在这山前的时候,往昔的记忆便无法克制地从时光的深处,倒流回了脑海。
他们站在这一座险峰的峰底,抬头仰望。
山与天齐,剑在山中。
经年的冰雪,凝固成通透坚固的山体,折s着刺目的天光,却无法遮掩山体内孤高垂立的那一道剑影!
一线赤血一线仙,一线仙机一线天!
它微卷而锋锐的剑刃上封着冰雪,犹如冻结的微澜;三指宽的剑身上,那惊心的一道细细的血线自剑尖而起,顺着剑脊爬上,孤独地没入另一头剑柄之中。
是锈迹斑驳的,也是冷寂高绝的。
像是在这武库中凝视了数千年的守卫,又仿佛一股凝而不散的气魄与精魂!
这般的姿态,与见愁先前两次所见一般无二。
时光推着世事沧桑,唯有它不改如初。
第一次来时,她还只是一名刚入门不久的崖山弟子,仅有筑基期的修为,第一眼便看中了此剑,只是彼时魂魄残缺,这满武库的剑不能感其神魂,所以她没能带走任何一柄剑,更遑论是数千年来已经有无数人尝试过想要拔走的它了;
第二次来时,她已经是九重天碑上名列第一的元婴老怪,虽面临出窍问心必死的危险,却依旧倾心于此剑,勉力一试,想要强取。谁料想,任由她使尽浑身解数,它亦岿然不动。
如今,是第三次。
她不再是刚入门什么也不懂的崖山弟子,已经跨过了对修士而言最凶险的问心道劫,有了自己想要走的“道”,更连越两境,直接站到了这十九洲修士的最顶层,成为了一名返虚大能!
天道之劫,她都已经过了。
也不知这孕育自鲜血与精魂中的一线天,比之天道又如何?
“有什么心,拔什么剑。”见愁虽没说话,曲正风却似知道她在想什么,目光虽凝视着高处山体中心的一线天,话却是对着她说的,“崖山三剑,每一剑都不普通。名剑当择明主。人若己身不强,凭什么能让强剑折服?先前你得不到它,不过是因为与它相比,你还太弱,差得太远。”
半点不留情面的话。
见愁闻言笑出来,可心里也知道的确是这个道理,所以并未反驳他,只是道:“那剑皇陛下是觉得,此刻的我,有了拔剑的资格吗?”
他转头凝视她,似乎是在衡量她的实力,思考她的问题,但最终没有回答她,只将目光投回那藏了一线血红的剑上,道:“它会给你答案的。”
不试,怎能知晓!
曲正风突地一笑,只是双目间涌上来的是一种难言的肃穆,过往在崖山经历的种种,皆飞快从他心底划过。
一身织金玄袍,在这冰雪的旷野里醒目至极。
他腾空而起,转瞬已到了一个与山体中的一线天齐高的位置,目光下视,整个武库内无数的长剑,都在冰雪里静默。
都是崖山剑!
都是崖山魂!
而一线天便独立于这高处,仿佛是俯视着其余万剑。可曲正风知道,这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
它在此处,只因为万剑希望它在此处!
崖山巨剑与与无名铁剑,乃是崖山的灵与意,一线天,则是崖山的神与魂!
在过去的那数百年近千年中,在还没叛出崖山的那些日子里,作为一名崖山门下,曲正风不是对此剑没有半点肖想。
只是终究不合适。
一线天乃是崖山三剑中最邪、最锋锐、杀气最重的一柄,他心里藏着的仇恨与过往,已经足够重了,再多这一线,他都无法负担。
名剑当择明主。
而他这个已经叛出崖山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带走崖山最强的剑。
所以,还是合适的人,拿合适的剑!
“轰!”
狂风忽然倒卷!
竟是他在这一刻倒拔崖山剑而出,石质的剑身看上去钝而无锋,可却在他持剑凌空往下刺去的瞬间飞速地生长延伸!
就像是一座山岳忽然拔起!
剑尖顷刻撞在了下方地面上,“砰”地一声,破开了坚硬的冰层,深深地透入武库的地底!
蛛网似的裂痕,刹那间铺满整片冰面!
“扑簌簌”地,天摇地动,整座巨大的武库都剧烈地颤抖起来,连带着或横躺、或斜c、或垂立地存在于冰层里外的无数剑都跟着颤动!
那是一种冥冥间的感应。
凡在武库的武器,要么是崖山修士所铸,要么是崖山修士所用,生时取于此,亡时归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