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潇笑道:“祖父还是老样子, 下衙后读读书。近一二年迷上种花, 经常跟薛家祖父一起逛花市, 比谁养的花好。祖母身体健康,就时不时惦记着六六,常说当初就不该让六六去。如今三婶日日在祖母身边侍候, 瀚哥儿下了学回来也会陪着祖母说说话,解解闷。”
“那就好,那就好。”陈茂闵声音有些咽噎。
陈书潇掀袍跪下,膝盖方着地,郭氏已连连命人扶起。
“儿子不在爹娘身边服侍,已是不孝,请爹娘受儿子一拜。”陈书潇恭敬道。
陈茂闵望着眼前一表人才,意气风发的儿子,心中甚是满意,受了陈书潇一拜后,道:“你年少正是举业的大好时机,何须把光阴浪费到我和你娘身上。何况家中下人甚多,又有你妹妹日日陪伴,你娘也不寂寞。你三叔来要信说你举人可期,为父甚是欣慰,当年你爹我实不耐烦举业,让你祖父很是恼火。虽不承望你举业一定有成,但你能有如此学业,为父心里实在高兴,也替为父了了你祖父的心愿。”旋即,陈茂闵肃了脸,“但且不可学那等酸儒模样,只知闷头读书,别的一概不通不问。庶务,人情世故都需经历,须知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儿子受教。”陈书潇恭声应道。
郭氏嗔道:“才见面,就说些学业,也不嫌枯燥。”
“潇儿,过来,让娘好好瞧瞧。”郭氏招手,“嗯,去前年长高不少,也瘦了。没吃好?在外游学辛苦了。要我说,游学一年半载就回家歇息一二年在出门。”
“娘,是我长高了才瘦了。”陈书潇安慰郭氏,“我结实着呢,肉都长里面。”
“包子有馅不在面上。”在傍边乖乖侍立着的六六总算找到插话的机会。
“有这么说你哥的?”郭氏拍了六六一下。
六六朝陈书潇张开双臂,“哥哥。”
陈书潇笑了,自六六去晋中后,每次见面他都会拖着六六的腋下,抱着六六转圈圈。
“别转了,小心头晕。”郭氏扶着额头,“转的我眼花了。”
“我都不晕呢。”尽管六六如是说,陈书潇还是放下六六。
“走吧。”陈茂闵道。
“等等。”陈书潇命人拿出帏帽,“娘,六六,京中风气如此,你们也戴上吧。”
六六由着丫头戴好帏帽,六六低头看着及地的帏纱,大叫:“这那里是帏帽,简直是多穿了件罩衫。”
陈书潇道:“六六忍忍吧,等会到了上了马车就取下来。”
“爹娘,今晚先在通州歇一晚,明早再赶回去?”陈书潇禀道。
“由你安排,我和你娘啥事也不想动,六六由着你料理吧。”陈茂闵吩咐。
“是,儿子知晓。”陈书潇应声。
陈书潇和杨文远互相见过,又邀杨文远歇于陈家别院,杨文远也不推辞,告声,“打饶了。”
跟着陈家人上了岸。
陈书潇虚扶着郭氏登了岸,马车已停在帷幛内,郭氏和六六一辆,陈茂闵父子和杨文远一辆。不过一刻钟,已到了陈家别院。
陈家别院有下人定期打理,不时陈太太他们偶尔也会过来住上几日,故宅子倒没有破败之气,各处还种了些树花木,看起来一番生气盎然。
下人已烧好水,陈家三口沐浴梳洗一番,晚饭后各自歇息。
陈书潇还看着下人把从晋中运回来的家当收进库里方歇息去。
次日,因急着赶回京中家去,清晨东边方露出一丝亮光,珍珠唤醒六六,又侍候在六六梳洗。六六仍是迷迷糊糊地进了马车,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起来。郭氏见了直摇头,到底没有叫醒六六,由着她继续睡,等到京中再叫醒她也不迟。
然陈家一长串串的车队甚是壮观,一路听着人嘀咕。
“那是谁家?那么长的车队,不知装的啥好物?”
“你不知道吧?看那马车是永平伯,永平伯,你知道不?据说是晋中的石炭矿的主家,这车子里装的不知几多银子呢。”
“全是银子呀?啧啧,富贵人家就是不同。”
陈书潇找了个机会跟陈茂闵商量,“爹,会不会太招摇了?“
“你想,我在晋中占着最大的石炭矿,回京倘没有点家底怎么说得过去?“陈茂闵道。
陈书潇皱眉,“怕有人会眼红,从而打上我们家的主意。”
陈茂闵微微笑着:“倘若因身外之物打上我们家的主意,稍有点脑子的就该知道我们家这点东西比起石炭矿来那是小菜一碟。”
陈书潇疑惑,“爹,你故意引人上勾?让那些人冲那位去?”
“最好如此,即便不能,让他们內里斗一斗也好。”陈茂闵嘴角微翘,有丝得意。
“倘若那些人见那位势大惹不起,偏找上我们家这种没根基的好欺负。”陈书潇犹豫道:“何况太子又被关了起来,好些人心头没了顾及,只恐更会猖狂,明地暗地手段不断,夺了我们家财。”
陈茂闵冷哼,“你当你爹还是当年那个看人脸色的生意人?你爹可是伯爷虽没实权可有钱财。且除了晋中别地没石碳矿?为着石碳矿,他们都得安生一段日子。那种明仗执火来人抢的,不过是些跳梁小丑,不足为惧。稍有见识的人是不会和我们死磕,太子又不是第一次被关,既然能出来一次,就能再出来一次,他们会给自己留条后路的,不会把事做绝。但正因为这样的人更为可怕,他们会利用旁人来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他们的双手还是干干净净的。你在外须多个心眼,有人面憨心奸,有人一脸凶狠,实则心地善良。故不能一言概之,多看多思。”
陈茂闵拍着陈书潇的肩膀道,“你如今大了,即将为人夫为人父。如今风气多有男子瞧不起女子,视女子为无物为草芥。然多少家业败亡都是从后宅起,多少龌蹉藏于后宅之中?尤其有等小人专爱弄小巧,从后宅阴私着手,毁人于无形。是故夫妻和睦,互敬互重互爱,方不让外人有机可趁,家业才会兴旺。”
陈书潇郑重道:“儿子谨记,定不负父亲厚望。”
自去晋中后,陈书潇偶尔才会去晋中一次,陈茂闵教养儿子的机会就不多,原本想找个机会跟儿子好好相处,带着儿子历练一番。谁知儿子转眼已是大人,眼看就要成亲,陈茂闵有些惆怅,好似儿子刚刚出生,还是那个呀呀学语的婴孩,不过弹指一挥之间,儿子就到了成亲之际。
不过陈茂闵心里的惆怅并没有持续多久,京城在即,高耸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陈茂闵心中颇是有些感慨。当初为了逃避秦 王的莫名的杀意,他不得不带着女儿跟着太子西行,原以为不过暂缓之策,谁知一别竟六载有余。
但如今他再不是那个护不住女儿的人,他回来了。虽然前面千难万陈茂闵双腿一夹,扬鞭一甩,空中发出响声,座下俊马发力,直冲入城门。几个小厮随后紧跟。
难,他拼的一身剐,也要把秦 王拉下来,倘真的由他做上那个位置,陈家离死也不远亦。
陈茂闵细眯了眼,秦 王,我回来了,我会成为刺向你们胸口的一把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