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公府的孙辈倒是不少,足足有十几个,但多半年幼,且从文弃武,萧蕴的平辈人中,就只有二叔父的一个庶子,排行第一的庶长孙萧凤章可堪造就。
萧凤章今年二十岁出头,比萧湛大四岁,自幼习武,十五岁起就跟着祖父萧靖和萧惟在战场上打拼,之前抵抗蛮族的战争中,曾立下过大功,得陛下破格提拔,如今已官居三品归德将军。
父亲萧惟生前曾感叹过,说若是没有萧湛,萧凤章的天赋和才干,当是同辈第一。
若是有祖父萧靖从旁辅助的话,萧蕴想,萧凤章多半能撑起安北都护府。
可问题是,陛下刚刚命萧凤章的嫡母韩氏自尽谢罪。接下来,秦帝若是不发明旨“夺情”,萧凤章就得滚回家给嫡母守孝三年。
这一守孝,连现有的官职都保不住,更遑论接手安北都护府了。
而安北都护一职对萧家要多重要呢?
大秦五十年前立国,传到当今陛下乃是第二代。
因开国时间尚短,兵权也没来得及收回,除了驻防京畿的羽林卫,其他兵权都散落在功臣世家手里,其中又以驻扎四方边镇的安北、安西、安南、安东四个都护府最为要紧。
萧家以军功起家,世代领安北都护之职,领十万安北军。
兵权不可能长久落在一姓朝臣手里,萧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近些年来,族中子弟多弃武从文,但因为皇帝有意打压,萧家根基也浅,至今也没出过有大出息的文官。
所以,说到底,萧家的家族命脉还是系在兵权上。
若是因她之故,叫萧家失了兵权的话,萧蕴想,祖父萧靖这会儿怕是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秦暄在外间洗漱罢,回到卧房的时候,就见小姑娘已经换好了药,正由碧月和碧湖两个侍女服侍着穿衣裳。小姑娘脸上挂着一点儿清愁,目光有些散漫,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烦心事。
“在想什么烦心事呢?”秦暄温和地笑了笑,许是因为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身边,他的心情较之昨日轻快了许多。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萧蕴敛了敛凌乱的心绪,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我睡了多久?”
“天快要亮了,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秦暄的笑容又有点儿扭曲和诡异了,“我得去上朝听政,回来的时候,大概就能把咱们的赐婚旨意带回来了。这辈子,晏晏要一直陪着我!”
萧蕴觉得这语气有点儿不对劲,可这秦暄在她眼里,不对劲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她已经懒得去追根溯源,想了想,迟疑道:“那……五表哥走好!”
秦暄佯恼,弹了弹小姑娘的脑袋,笑骂:“小没良心的!我要去给你要名分了,你就这么不上心?”
萧蕴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反正她现在还“小”,听不懂也正常。
秦暄可不觉得这小姑娘真的一窍不通,这么点点大的年纪,就敢放火烧了自己的院子,还敢在他面前装可怜,寻常的小女孩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机?
他相信,小丫头应该听得懂他的话,但就是不愿意和他扯上关系,又知道自个儿反对也没用,故意用这种懵懂态度消极反抗罢了。
可惜,这反抗注定不会奏效,谁让他重生而来的时候,她恰好一无所有呢?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吧?
上辈子,他登基前就把聘她为后的圣旨准备好了,可临到头来,她居然给他演了一出“遇刺身亡”的戏码。
他信以为真了,一个人在帝位上孤孤单单了十多年,以为死了就能和她黄泉相见,魂魄相依,可真的魂魄离体了,才意外地发现,这小没良心的居然一直活得好好的,还打算跟江湖上的一个草莽剑客双宿双飞。
许是苍天有眼,他的魂魄快要被妒火烧没了的时候,一睁眼,居然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现在,他是圣眷正隆的皇子,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
这一次,轮到他对她为所欲为了!
这般想着,上辈子积下的怨气散了许多,秦暄没和萧蕴的小脾气计较,笑言:“晏晏,你已经五岁了,到了读书开蒙的年纪,在家里的时候可学过认字?”
萧蕴闷闷道:“哥哥教过我识字。”
秦暄并不意外,勋贵家的孩子,三岁开蒙的比比皆是,五岁开蒙其实已经有点儿晚了,又问:“是用什么书开蒙的?”
萧蕴迟疑了一下,低低道:“是《六韬》。”
“萧湛用兵书给你开蒙?”秦暄皱了皱眉,委婉道,“不愧是武将世家,这家风真是……独树一帜。”
萧蕴才懒得和他解释,当初,萧湛根本没想用《六韬》这种鼻祖兵书给她当启蒙读物。
那时候,这个哥哥玩笑般地让她从书房里挑一本书,把书里的文章当成故事念给她听。萧蕴乃是天外来客,认得这个世界的繁体字,毫不客气地选了一部厚厚的注解版《六韬》。
后来,萧湛不好说话不算数,只能硬着头皮念书。而萧蕴的记忆力不错,听过几遍就能背诵出来,便顺水推舟地把兵书当成启蒙读物了。
别扭了一小会儿,萧蕴问:“日后,我是在这里上学,还是去别处念书?”
秦暄对此早有打算:“你身子不好,暂时不方便去宫里的学堂上课。这样好了,我替你请几个西席先生入府,就在府里教你好不好?晏晏想学什么,可以先告诉我!”
萧蕴忐忑地看着他,问:“我若是想……习武呢?”
秦暄的身子微微一僵,灰暗的记忆再度翻涌上心头。
上辈子,萧蕴就是个武学高手,但谁也不知道她师从何人,又是如何练出那一身本领的。
她用死遁骗了他后,就去了江湖道上闯荡。秦暄魂魄离体时,亲眼见过她和江湖上的第一剑侠论如何弹剑相交,互为知己,而后心心相印,罗带同心,还打算双宿双飞,长相厮守。
于世人,那是神仙眷侣;于他,却是捶心之痛。
不能再想下去了。
秦暄咬了一下舌尖,压下心底的阴暗情绪,似笑非笑看着有点儿不安的小女孩,诱哄道:“晏晏为什么想学武?你要知道,学武很辛苦,女孩子家就算是学了,也派不上用场。”
萧蕴小声说:“我父亲和哥哥都是自小习武,我也不要例外。再说了,习武有助于强身健体,不是吗?”
秦暄想,他若是一定要阻拦的话,应该能打消这小丫头习武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