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危素又一屁股坐下了:“考虑完了,这笔生意我做。”
秦留歌眼里闪过一丝微微的惊讶,而后笑道:“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还真是没变多少。”她抿了一口茶,“那我们现在就把报酬谈妥了吧。”
危素盯着对方的眼睛:“我不要钱。”
“哦?那你要什么?”
“你的返魂香,借给我用用。”
秦留歌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
危素看着她的表情,面上维持着镇定的神色,其实心底里七上八下的,摸不准对方的回答会是什么。
没想到,她的笑容在随后的一瞬间变得更盛:“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划过青花瓷杯的杯口边沿,轻轻敲了两下:“我答应你。”
老鬼在旁边指点:“好,你现在高深莫测地笑一下,然后离开就可以了。”
危素纹丝未动,开口道:“还有一件事,希望你不要瞒着我。”
秦留歌:“什么?”
“你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弄的?”
她怔了怔,伸手抚了一下眼眶边那道明显的痕迹,“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这种说法骗骗别人还可以,直说吧,被谁揍的?”
在秦留歌那张精致好看的鹅蛋脸上,原本被掩盖在交谈、微笑、肢体动作等动态之下的苍白感,再一次清晰地涌现了出来。
她没有强迫自己保持嘴角的弧度,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我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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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留歌给的地址是香港元朗天水围的一所公寓。
天水围是香港的贫民区,治安不太好,闹出过不少凶案。
以前谢凭跟她闲聊的时候,提起过零四年这里发生的一起灭门惨案,说是一个男人砍死自己的老婆和两个女儿,最后自杀身亡。后来又发生了几桩惨剧,一个“悲情新市镇”的名号便被港媒戴到了天水围的头上。
当时她听完了便啧啧感叹道:“说明这地方风水差,以后不去。”
谁能想到几年后,她会只身站在天水围的大街上?
周围的建筑,车辆,绿化带,看上去都很普通,还有身边走过的人,似乎精神劲儿都不错,跟她去过的许多城市没有什么不同。
危素有些想不通为什么秦留歌她丈夫要在这里金屋藏娇,不过至少这所公寓从外观来看装潢还是可以的,想来即便是鬼妾,跟着乔家也不会太委屈,再怎么着元宝蜡烛香也应该没少享用吧。
公寓里面住宿的人多半是上班族或者学生,平时工作或学习繁重,白天很少留在这里,晚上归来也没什么心情去留意左邻右舍,不像在花园小区里总是有退休没事做的三姑六婆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她自己和丈夫住在香港的什么地方,秦留歌没有提及。
倒是危素上网搜索她丈夫乔炜的资料时,翻到了不久前的一条新闻,说乔家大少爷在浅水湾买了一栋别墅,导致她被这种贫富差距弄得心脏狠狠一塞。
公寓一共有十八层,危素住进了第十七楼,1703号房。
根据秦留歌之前雇私家侦探查出来的信息,乔炜那不是人的小老婆就住在顶层,1803号房。也就是说,危素就住在她的楼下。
乔炜真是好大的手笔,大概是为了防止意外,他把顶层四套房都买了下来,否则的话,如果她住到鬼妾的隔壁,事情办起来可能会更顺手一些。
好在秦留歌也是个有手腕有关系的,能在两天的时间之内就把她安排到了现在入住的地方。
说来也奇怪,顶层受太阳光照射最多,阳气足,阴气弱,而且离土地远,按道理,养鬼是不适合养在这种地方的。
危素收拾停当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倦鸟归巢,日薄西山,橘红色的余晖染遍了天空与地面的每一个角落。
站在落地窗旁往楼下望去,她可以看见大街上步履匆忙的行人,也可以看到阴暗角落里蠢蠢欲动的鬼魂。
她唰地拉上厚厚的遮光窗帘,室内顿时暗了下去。她打开了客厅的大灯,拿出一袋面包,坐在沙发上,一片接一片地把它们吞进胃里。
老鬼没话找话,问她:“干什么要拉上窗帘?”
“看夕阳让我觉得很凄凉。”她口齿不清地回答着,喝了口温水。
“你以为,”它慢条斯理地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就不凄凉了吗?”
危素吞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一直都知道,老鬼这张嘴对她基本上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她早就不指望它会安慰自己了。
吃完了,她把手指上的面包屑舔干净,包装袋往垃圾桶里一扔,“话说起来,老鬼,我还一直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呢。”
没等对方回答,她就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语调继续说道,“但是,不管怎样——你一定长得很丑。”
听到她用来反击的话,老鬼半晌没开口,过了会儿,“无所谓,反正我不靠脸吃饭。”
危素笑了,“真想知道你活着的时候是个怎么样的人,有空的时候,原原本本地和我说说吧。”她站起身来,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说道,“你就会吊人胃口。”
面对这类话题,老鬼还是像平常一样,打着马虎眼应付过去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多没劲,改天再说。”
改天你也是用同样的话应付,她暗想,哼了一声,推开房门,乘着电梯到了上一层楼。
站定在1803门口,她伸手打算按门铃,却发现这一户没有门铃。
想想也是,一个鬼,除了她的饲主,还有谁会前来拜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