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奇怪的,他一路攀行,几乎是盲走,却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这条路顺得令人毛骨悚然,好像早有人在大雾深处布好了一场局,等着他单刀赴会,自投罗网。
“有人吗?”
雾渐渐消散了。
眼前的景致变得越来越清晰,浓霭伏落,山石藤木都浮现在他面前。
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回过头,来时的路却依旧被雾气所遮盖,倒是只有这一片地方是草木舒朗,月明星稀的。
他踏着凝满水露的衰草,一路向前,而后他听到一个人的背影。
墨燃怔了一下,随即惶然奔前,急唤道:“师尊?!”
楚晚宁背对着他,正跪在一个被紫藤萝所遮掩的山洞旁,在他面前,怀罪大师盘坐垂眸,神情愀然,缄默不语。
“师尊!你——”
蓦地失语,因为他看到楚晚宁回过头来,竟是睫毛湿润,脸庞有泪痕。
墨燃愕然:“你怎么了?”
楚晚宁没有说话,他一直在压抑自己,从很久以前,他都是高高在上,威严凛然的。好像一出生,他就是一个长者,一个仙尊,没有年幼与软弱的时候。
“墨燃……”
但这次,他耗尽全部的力气,却只开口说了两个字,哽咽就再也压抑不住,溢出唇间。
墨燃喃喃着上前,走到他身边,俯身跪地,紧紧拥住了他:“……怎么了?怎么就哭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抚摸楚晚宁的头发。楚晚宁的身上很凉,但此刻找到了他,还能拥他入怀,墨燃却觉得心里很烫。
他每一时每一刻的安稳都是偷来的,与楚晚宁讲过的每一句话,都成了上天错误的施舍,能多得到一点,他都视若珍宝,不敢轻负。
“好了,好了。”明明自己都那么无助了,他却还将楚晚宁拥在宽阔温热的胸膛间,宽慰着,“没事的,有我呢,我来了,我在这里。”
墨燃说着,亲吻了楚晚宁的额头。而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伏在自己怀里克制着,却依旧颤抖落泪,手指紧攥着衣襟的楚晚宁,像极了桃花源里那个再也不会出现的小师弟。
没有谁生来就是强者,楚晚宁也应当有过年少模样。
墨燃心中一凛,隐约明白了什么,他一边拥着轻微颤抖的楚晚宁,不住亲吻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看向怀罪大师。
那个老僧坐在一块冰冷巨大的岩石上,眉心起皱,睫毛低垂,他半阖半闭着眼睛,眸中毫无神采,手中捏着一枝海棠花,微向前倾着,似乎要赠与谁。但那个人想必是拒绝了他的好意,花已颓败了,只有零星几朵还未从枝头枯落。
怀罪圆寂了。
这个身上藏着许多神话、许多谜团的人,到最后一刻,脸上并未有任何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