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当地人奉为“天神”海子的地方, 随行的当地向导要求暂时在附近扎营。在进入沙漠之前他们要先进行相应的仪式。
仪式有些复杂, 袁宁对此一窍不通, 只能和艾彦他们在一边看着。准备停妥之后, 为首的向导取出一面旗帜, 上面画着一棵独树, 树上没有叶子, 光秃的枝条弯曲成奇特的形状,看上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鼓、槌、杖,是昌沧人举行祭祀仪式必不可少的, 莽莽黄沙之中、苍苍绿水之畔,苍凉悠远的鼓声腾地响起,仿佛像撕裂风沙里的万古寂静。当地人以他们独特的语言唱诵着古老的召唤调, 别人无法领会召唤调的意思, 对于他们而言却饱含着世代传延的浓厚感情。
祈祷、请神、祭神、降神、送神、招福。
一系列的仪式繁复而漫长,袁宁一行人却没有去打扰。有些东西他们可能无法理解, 但可以保持尊重。
比起艾彦他们, 袁宁的感受要更深一些。他第一次看到那些以往只出现在灵泉那边的光点漂浮在现实之中。
那些光点随风起起落落, 最后聚集在那块巨大礁石上, 落入那百来个泉眼里。泉眼依然潺潺地涌出清泉, 那打着旋儿冒出来的泉水像是这片土地的脉搏一样有节奏地涌动着。
这难道就是这些泉水历经千百年依然不曾断绝的原因?袁宁收敛心神,把落在泉眼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这种仪式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当地向导对沙漠心存敬畏,对自然心怀感恩, 这种敬畏和感恩一代代地传延下来, 让他们在出行时谨慎小心、时刻警惕,这样自然能避免遇险、平安归来。
归来后的人们所坚持的信仰变得更为坚定,告诉一代又一代的晚辈要如此,这才使这个祈请过程成为了真正的“仪式”。
当地向导结束了仪式之后,众人一起享用了丰富的食物。
吃饱喝足,开始前行。
袁宁没有真正到过沙漠,等真正被金黄色的沙丘包围,举目四望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沙子,他才感觉人的存在是多么渺小。他没有掉队,紧跟着经验丰富的艾彦等人。
秦教授和司马弘都很坚定,拿着定位仪在齐齐讨论着,想要依据这些年来的考古发现和古籍中的记载发现点什么。随行的向导知道他们的来意,并不怎么看好:“沙丘是会走路的,它们能掩埋一切。就算千百年前这里有过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底下的东西也挖不出来了。”
司马弘和秦教授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他们也知道这一点。沙漠考古一般是因为风力作用、沙丘移位等等原因,暴-露出掩埋在黄沙之下的遗迹。
旁边有个叼着老烟的向导开了口:“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挺符合你们说的,往前走四五个小时,可以看到一条河流遗迹,前些年我过去时还没有,我和别人聊起过,他们也都说它刚出现没多久,应该是刚露出来的。要是我们过去的时候它没有被掩埋住,你们也许可以发现点什么。”
艾彦说:“敖登叔叔,您说的是真的?”
那位被艾彦称为“敖登”的向导脸上的褶子动了动,看了艾彦一眼,说道:“我也很想知道它的秘密。”
见敖登大叔要把烟点着,艾彦温言劝道:“敖登叔叔,既然要出发了,您还是不要抽烟了,这样对肺不好。”沙漠本来就风沙多,再在沙漠里吸烟,再好的肺脏也扛不住。
敖登大叔没再吭声,但默默地把烟扔了,用脚把它碾进沙地里。
袁宁一看就明白了,不少向导都是冲着艾彦的面子来的,这位敖登大叔能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也是因为艾彦和他们同行。当地人对外来人有防备也有天生的抗拒,若是人生地不熟地过来追查肯定不可能这么顺利。
袁宁对沙漠很有兴趣,紧跟在艾彦和敖登大叔身边,听着他们聊着关于沙漠的事情。路途有些远,秦教授和司马弘体力跟不上,中途停下休息了几次,走走停停,还是在秋日艳阳之中穿过了茫茫沙海,来到了一处长长的沙丘下。
沙丘在袁宁的视野中往远处延伸,仿佛想把浩瀚的沙漠分成两半。他跟着敖登大叔往沙丘上跋涉,费了挺大劲才登上沙丘。到了沙丘之上,视野霎时开阔了。秦教授他们还在没跟过来,袁宁回头看去,觉得秦教授他们小得像小小的蚂蚁。
袁宁收回视线,看见敖登大叔正在远眺。近看袁宁才发现敖登大叔脖子上有一道蜈蚣似的疤痕,从耳朵边一直伸入胸口,像是要直接把他的脑袋砍下一样。
袁宁沿着敖登大叔的目光往前看去,只见一条干涸的河道横在远处,已经见不着人类活动的痕迹,也见不着曾经的滚滚江水。
袁宁感觉灵泉那边的鱼儿突然出现了十分激烈的情绪。他愣了一下,发现原本晴朗无比的天空突然乌云密闭。明明是明艳的秋日,沙地蒸腾上来的热意干燥得令人难受,狂风却突然把黑色的阴云吹了过来。
袁宁紧张地问敖登大叔:“要不要躲一下?”
敖登大叔说:“躲什么,这雨下不下来的。”
袁宁有些不解。
敖登大叔说:“若是这雨能下下来,这里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是沙漠。”
只不过天上满是乌云,还能看到闪电从空中划过,停在沙丘上终归不好。敖登大叔领着一行人快步疾行,下了沙丘,找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第一次到沙漠里来的人都忍不住仰头关注着远处的奇景。
雷鸣过后雨水开始往下飘,可沙漠上空仿佛有着天然的屏障,雨水还没落下来就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影子都看不见。袁宁安静地站在一侧,想与鱼儿对话,却没法明白鱼儿的意思,只能从鱼儿的情绪猜出这处可能真的有存在的遗迹。
只是这么多年了,还能从这里找到什么吗?
天上的乌云不一会儿就消散了,刚才那种遮天蔽日的气势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只有几片残云飘荡在澄澈的蓝空之上。
袁宁跟着敖登大叔往河道那边走去,秦教授他们也拿出各种携带过来的仪器和工具,在河道周围四向探索起来。有鱼儿的指引,袁宁在河道中心停了下来。
干枯的河道里还残留着风沙肆虐的痕迹,瞧不出它原本的面貌。袁宁蹲下,仔细拂开河道上的细沙,不一会儿就看到一块石头出现在他眼前。石头底下压着一些玉质的东西,袁宁轻轻一碰,便感到脑中一阵震颤。
那些原本散乱地堆积在石块之下的玉质碎片,眨眼间竟从袁宁眼前消失不见。袁宁能感受到鱼儿悲伤的情绪,他关心地追问:“鱼儿,那是你的朋友们吗?”
“是的,那是我的朋友们。”鱼儿的声音居然出现在袁宁脑海里,“我很久以前的朋友们。它们想和别人一起救活我们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没有活过来,它们容身的玉佩却因此而碎裂。它们没有了容身之处,很快就死去了。我刚才获取了它们的一些记忆,也想起了很多自己已经忘记的事。”
那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功臣与皇帝曾经称兄道弟,甚至还说过“这帝位应与你分坐”这种话,后来功臣声望渐高,成为民心所向,皇帝也就怕了。
不同之处在于功臣奇遇众多、能力非凡,仿佛天生就与凡俗中人有着云泥之别。他心中从未有过权势与地位,并不知道自己竟因此而遭到忌惮。
他的能力太让人害怕,他的民望太让人害怕,他所拿出的一切都成了让昔日挚友心生嫌隙、心生杀意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