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看着那影子消失在海天一线之间,手指拨动一下念珠,雪白僧袍一晃,转身便往禅门寺中走。
隔着这无数阶的功德路,山是山,海是海。
半年而已,是非还要建阁,唐时也是要回藏阁的。
站在船头,乘风破浪的感觉绝佳。
唐时这一手,不是那“轻舟已过万重山”,而是“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用的只是表意,不过在这海上已经足够了。
他忽然抬起自己的手腕来,小二还挂在那里,被这海风一吹,这大海的气息一刺激,它竟然已经醒了过来,头上两只角已经坚硬了不少,呈银白色,一下便从唐时的手上跃出去,而后落尽大海之中。只见得银光一闪,原本小小的一条蛟虫忽然之间便大变长,成了一条三丈长的银蛟,欢快地在水里游动。
唐时看着货转眼便已经跑远了——
不过还在他与小二之间还有心神联系,它到了哪里,唐时算是一清二楚。这家伙在想什么,唐时也能隐约感觉得到。就像是现在,唐时知道它在海里游得很欢实。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小二又游了回来,在船边伸出那大脑袋蹭着唐时,唐时一笑,只收了船,踏到小二头上去,整个人因为站立不稳晃了晃,而后站稳了。
小二欢实地用尾巴在海面上打了个卷,之后便直接游动着摆尾,在海水之中穿行。
那银白色的灵光覆盖在小二的身上,速度飞快。
脚踏着银蛟赶路,唐时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帅爆了。
他稳稳地站着,小二游得欢快,没一会儿便已经行进了很远。
远远瞧见了貔貅楼的船,小二又不认识,只远远地直接飙起了速度,超过了那船。
船上人哪里瞧见过唐时这么风骚的赶路方法?一时之间,上面的船员站起来,手指着唐时道:“那是龙吗?”
周权一烟杆子敲过去,只让那船员闭了嘴,却眯着眼看向旁边过去的那站在银蛟身上破浪前行的人。
身姿挺拔,看着却有几分熟悉。
周权皱了眉,那站在银蛟上的人却遥遥向着他一拱手,周权忽然之间记起来了。
他笑了笑,也夹着烟杆子向着对方一拱手。
不必有什么言语交流,唐时已经去远了,乘着那银蛟已经消失在远方。
船上的人这才算是开了眼界,“周先生,那是谁啊?您似乎跟他认识?”
周权转过身,想了想,嘿嘿一笑,“大概算是认识吧。”
后面的人“啊”了一声,正待要继续问,周权已经进了船舱了。
唐时现在已经是个名人了,他的名气在小荒四山之中尤其大。
这样胆大包天的人物,总是要时不时地被人提起来一下的。
更何况,周曲也勉强算是貔貅楼老资格的人物了,他知道藏阁之中多了一个名为“时度”的人,轻而易举便能猜出那是唐时。只是万万没想到,唐时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唐时的目的地,并非东山,而是南山洗墨阁。
他想要回去看看,回头再直接回大荒。
洗墨阁毕竟是他重头开始的地方,牵挂也不算是少了。
登岸的时候,银蛟便将他送了上去,之后自己缩小又盘在了唐时的手上,之前消失的那千佛香又不知道被从哪里找出来,继续抱着睡。
唐时感觉自己手腕上凉凉的,这样抬起来一看就像是普通的手串,银白色也听漂亮,若没有这一节千佛香,就更低调了。
他懒得管,这里是在东山和南山的交界处,唐时依旧从这里走过去,御剑的时候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已经到了阳明门下面,不过他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前往南山洗墨阁。
招摇山的前面,依旧是山清水秀。
唐时刹住的时候,那长剑在半空之中留下一道光焰,他脸上的笑容方才绽开,却又忽然之间愣住了。
完全僵硬下来的唐时……
像是忽然之间触碰到了什么禁制,唐时眼前的世界一下变得灰暗起来。
这招摇山是荒芜的,甚至找不到一个人,他瞧见一个浓墨一般的影子,缓缓地上了这座山,站在招摇山的山巅。
忽然就觉得,这山的名字叫做招摇山真是再合适不过的。
那人站在那里,长风让他的头发和衣袍都飞卷了起来,只是因为这影子只是一团浓墨,这个时候头发的墨气被拉成了丝缕,与衣袍纠缠到一起,是十分写意的画面。
他抬手,似乎握着一支笔,便点画了起来。
于是,这招摇山上,便出现了房屋,河流,那是棠墨殿,洗墨池,墨溪,砚壁,山后的祠堂……是唐时草庐前面的断崖,可是那独木成林的大树……
一切的一切,忽然便鲜活了起来,这一切都从画变成了真。
只有那黑影,还是虚无的状态,他抬手便画了一些排位上去,而后抓起一枚,在正面写了两个字,又在反面写了字,便随手丢回了原位。
这人的影子一飘,便已经到了那砚壁之上,他将自己手中的笔投入这砚壁之中,化作了无边的墨气,将整面砚壁染上颜色。而后风一吹,这影子便跟着飘散开了。
唐时的眼底,招摇山上的场景就这样静止了很久。
从周围景物的变化之中,可以感觉出这样过了许久,有一个人上了山,在棠墨殿捡到了一本小册子,那名字便是《印镌十三册》。这人如获至宝,在此地开宗立派,延续了原来洗墨阁的名字。
后来这一切,便这样发展壮大一个个人进来,又有一个个人出去,不断地来来往往,往往来来。
沧海桑田之后,洗墨阁依旧是这样子,只有周围的古树参天,岩石被青苔覆盖,那祠堂之中的排位也越来越多……
他终于看到了晏回声、苏杭道、周莫问的影子,他们拜上山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