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认知里,真正喝醉酒的人应该是什么模样?
有人倒头就睡,有人泪腺发达,撒泼打滚的亦不占少数,要论稀罕的种类,也听闻过突然性格大变的亲吻狂魔,或者暴力基因觉醒的拆家特工队。
可惜大多都充斥着啼笑皆非的尴尬,落入旁人眼里,更是洋相百出。
万千丑态里,容淮身边的这位姑娘绝对是最清新脱俗的独一份。
她既不闹,也没吐,雾蒙蒙的眼睛半睁,安安静静靠着车窗。酒精未曾晕染玉白肤色,只有眼尾泛着红晕,眨眼的频率也很规定,慢慢悠悠,像是困了又不肯睡去。
单论外表,绝无可能判断她的神志。
至少前边那位上了年纪的司机就没看出来,车子启动一会儿,他望向后视镜:“小姑娘,我中控坏了,帮个忙,把窗摇上,外边快零度了。”
其实窗户就留了道细缝,估计是上位客人开的,无奈架不住临城的冬夜太猛,车身行进时总有冷风窜入。
司机问完,等了几秒,没人作答,也没见任何动作。
荆羡还一动不动歪着头,一副神游天外的开小差状态。
“抱歉,她喝多了。”容淮伸手,覆上她纤弱的肩膀,也没使多大力,就把人带到了自己这一边,随即俯身,摇上了窗。
对上司机半信半疑的眼神,他也没解释太多,垂眸看着怀里的姑娘。
她没有半分抗拒地趴在他胸口,呼吸绵软,细嫩的手指无意识扒拉着他的领口,发间有柑橘和焦糖混在一块的甜腻香气。
久违的味道。
从高中起,似乎就未曾变过。
他难得恍惚,手绕了绕,轻轻捏住她的发圈,一点点往下褪。
黑发如瀑散落,酥酥麻麻擦过他的掌心,有部分半掩住她的颊侧,更添几分楚楚动人。
她像是有些不舒服,又往他颈侧贴近一些。
容淮:“难受?”
她声音很轻,面对问题依旧回答得一板一眼:“不难受。”
他唇畔轻扬。
从重逢到现在,她在面对他时,哪回不是横眉冷目,明艳恣意,一点没吝啬千金大小姐的脾气。若非有求于他,怕是连话都不愿意说一句。
能像眼下这般乖顺如小猫,若非醉了,绝无可能。
容淮把视线收回,转而看向另一侧,窗外路灯光影让玻璃上的倒影变得模糊虚幻,他眯着眼,仿若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浑浑噩噩的躯壳,内里充斥着梦魇和阴暗。
他眨了下眼,再一瞬,少年形象如烟散去,变为如今现实里的青年。
清润无边的眉眼,看似外表风光霁月,实则一如既往地扭曲病态。
若说唯一的改变……
容淮低头,笑意加深,手指温柔又放肆地绕着她的发尾,一圈一圈,缠得紧密不分。
唯一的改变大约是更卑鄙了些。
当然,卑鄙并没有什么不好。
午夜的士穿梭过中心地带,上了绕城高速,司机无意间瞥一眼后排乘客,莫名有些惶惶。
这位漂亮到不可思议的青年,用一种只能出现在变态犯罪电影里的眼神,凝视着他怀里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茫然姑娘。
司机咽了口唾沫:“你女朋友家住得蛮远哦?”
容淮淡淡嗯了声。
司机干笑:“之前听你问她住哪儿,看来才刚交往哦?”
这话就有些故意打探隐私的味儿了。
容淮掀了掀眼皮:“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惯会伪装的人,眉眼舒展些许,又是斯文温和的上进青年模样。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目前还没追到。”
司机哦哦应和,听小年轻这么说,回忆当初热血青春,彻底来了兴致,一路上滔滔不绝,干脆把年少轻狂那会儿的泡妞秘籍都透底了。
容淮没怎么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稍有些敷衍,但也没坏他人的热情。
临下车前,他多给了一百,当做从郊区回市中心的空车费。
司机喜笑颜开,从驾驶座探出脑袋,疯狂挥手:“祝早日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然。”他很轻地笑了声。
晓风荷月这公寓的地理位置实在太偏,周遭没有任何住宅楼盘,配套是开发商为了去化率强行配置的,超市幼儿园外加私人医院。
听上去还不错,不过这会儿过了零点也没营业,只有孤零零的三栋公寓楼住户星星点点亮着灯。
门口值班的保安挺严谨,额外容淮的登记了身份证,又仔细询问:“荆小姐,他是你的朋友吗?”
荆羡机械一般抬头,茫茫然看了眼男人。
随后坚定:“不是。”
容淮:“……”
保安警惕起来:“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有规章制度,如果没有业主授权,您不能进小区。”
容淮皱眉:“等会儿。”
他是真的有点头疼,这姑娘现在喝多了就像个诚实小精灵,绝不扯谎,在她的认知范围内,估计自己的角色应该是仇人。
或者,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
“荆羡。”他叹口气,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换了种方式:“我是你的高中校友,对吧?”
她迟疑两秒,一板一眼:“对。”
容淮重新面对保安,扬了下眉,后者点点头,又额外留了他的联系方式,最后还义正言辞警告说每栋楼每个楼层都装了监控。
他的耐性终于宣告破产,面无表情:“是吗,那挺好。”
此刻庆幸的是荆羡还能走路,尽管前行路线略微歪歪扭扭,至少没让他像个搂着昏迷妹子的跟踪狂。
已经过了一个多钟头,说不定酒也醒了那么一两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容淮问了楼层摁下,电梯门将将要合拢之际,又上了一对夫妻。
男的相当粗鲁,伸脚拦截,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和你说最后一遍,赶紧找地方搬家,这里一个月三千物业费,还不算房租,死八婆房东把我当冤大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