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丹听不懂,当然也不会深究。她帮忙把东西归置好,又找来绳子在筐外面捆结实,嘱咐道:“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儿,有些半大小子抢了东西就跑,你也追不上,也打不过。”
她打量着唐昭,忍不住又笑了:“不过你穿成这样,他们估计看不上。虽然背个筐,也没人觉得里面装着好东西。”
还真让冯丹说对了,唐昭果真没被小混混注意,大概自动把她归为没有动手价值的范畴。她顺利坐上返程的大客车,强烈要求坐在司机旁边,司机师傅一路忍受着年轻小姑娘的炙热目光,还有若干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司机同志,那个圆转转是干啥的?”
“司机同志,你脚底下踩啥呢?”
要是换作上辈子,唐昭大概不会这么放飞。她得自持身份,再不懂也得端着,再好奇也要矜持。但现在用不着啊,一个小村姑还用顾忌那些?咱想问就问,还要问得响亮!
回到丰盛县,村里的马车已经在固定位置等着了。唐昭回来得比别人早,爬上车板子坐在最里面,把筐也塞在角落里。这年月,村里好多人家都吃不饱饭,她拿这么多好东西回来太惹眼,财不露白的道理她最清楚不过。
村里炊烟升起,唐二花走出家门,去场院喊她爹和她哥吃饭。她是老唐家大房的孩子,比大花小一岁。
“你跑我家灶房干啥?是不是又想偷鸡蛋?”二狗子妈揪着小虎的耳朵,骂骂咧咧地把孩子拽到外面,她声音特别尖,恨不得让全村都听到。
唐二花皱了皱眉,要不是就这一条路,她一定绕着走。最烦二房的人了,大花啥也不是,三花土得掉渣,小虎子就是个闯祸精。
“大伙快来看看,这小孩又上我家偷鸡蛋,没人管就是不行,长大以后,得是咱村最坏的二流子!”
左右邻居都出来看热闹,狗子妈一眼看见二花,扯着嗓子喊:“唐二花,你也不管管你弟弟!”
二花翻了个白眼:“他亲姐都不管,我凭啥管?”
小虎子耳朵被揪得生疼,大声说:“谁稀罕偷你家东西,是二狗子拉屎没带纸,我帮他拿两张。”
二狗家上厕所用的报纸确实放在灶房,二狗妈四下里看看,没瞧见自家的浑小子,心里便信了几分。但是她弄出这么大动静,邻居都跑出来看热闹,她觉得就这么放虎子走,可有点儿下不来台。
反正小虎子有前科,她说什么是什么。一个小孩,能有什么能耐反驳?
“你也不是第一次了,穷也要有骨气,才这么大就偷偷摸摸的,你对得起大旺村这些叔伯的接济吗?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吗?”
一提到妈,小虎子就疯了!张嘴就往狗子妈胳膊上咬,狗子妈疼得撒手,指着小虎子破口大骂:“有人养没人教的,你就不该长在大旺村!”
小虎子眼睛冒火,揪着狗子妈就下脚踹,一脚踢在对方小腿肚子上。两个不明就里的爷们把孩子薅过来,三下两下就制住了。
小虎子躺在地上大声喊:“我是春丰市丰盛县大旺村唐曜,我没偷你家鸡蛋!就算你揍死我,十八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
从家里赶来的唐昭差点让石头子绊倒,这臭孩子,又是搁哪儿学的?!
狗子妈正要说话,就见唐昭带着三花走了过来:“我是他姐,有话直接跟我说,先把我弟弟放了。”
俩爷们把小虎子放开,小孩滚得浑身是土。刚才又踢又打全是硬撑,这会儿扑过来抱着她姐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唐昭揉揉他脑袋:“没事,姐给你撑腰。”
她一不骂人,二不撒泼,平静地望着狗子妈:“芳婶,全村最硬气的小孩就是我家虎子,今天能被你家欺负成这样,我也算涨了见识。”
狗子妈硬着头皮道:“那你自己说,他跑我家灶房干啥?”
唐昭低下头柔声问:“你慢慢说,你去干啥了?”
小虎子抽噎着:“我给狗子拿擦屁股纸,喊了一声,他家没人,我才进去找的。”
“狗子在哪儿呢?”
“还在苞米地里蹲着呢。”
唐昭朝捏着拳头的三花使了个眼色,三花转身就跑,有半大小子起哄:“三花你干啥去?”
“我去薅狗子回来!”
“你是女的!狗子是男的!”
三花冷声道:“我管他男的女的,只要他在苞米地里蹲着,他妈就得给我弟赔礼道歉!”
几个臭孩子起着哄跟着跑出去,五分钟不到,三花就揪着狗子回来了,要多凶有多凶。
“三花,你把我家狗子的耳朵放开,使那么大劲儿干啥!”
三花气哼哼道:“你揪我家虎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说完一松手,狗子捂着耳朵开始嚎。
这事儿不用说了,狗子既然在地里蹲着,那虎子就真是来给他拿纸的。狗子妈一脸尴尬,硬着头皮说:“谁让他以前偷过,自己家没有就盯着别人的,谁能不多想?”
“狗子,你自己告诉大伙,去年小虎子吃的那个蛋是哪儿来的?”
狗子刚要说话,被他妈搡了一下,憋憋屈屈没敢吱声。
唐昭不再追问,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弟弟:“大旺村唐曜,你从来不说谎,你有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