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般癫头癫脑的就给本殿滚回去!”
程淮启蔑了一眼身边第无数次笑成一朵颤抖的老菊花的玄一,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
自从几日前,他鬼使神差地问出那句话后,玄一便如同错吃了春/药一般,日日来向他汇报那嘉和郡主方才又做了何事、吃了何菜、与何人交谈之类种种。
极度兴奋、事无巨细,与宫内某些爱嚼舌根的长舌老妇一般无二。
好端端的,还时不时就会痴笑起来,如犯了春/情的母犬,把平日里那正经可靠的冷面模样弃了个一干二净。
简直讨打!
被喻作犯了春情的母犬的玄一当即十分委屈,心道癫头癫脑的明明是殿下您啊,但面上却十分怂包,把快要咧上天的嘴角拉平成一道直线,双手交握于身前,站得笔直。
顷刻间,便换了一幅正经模样来。
变脸的功底倒是十足深厚。
他虽然跟着七殿下那么多年,胆子向来比旁人大上不少,但这殿下若真发起火来,他还是无福消受的。
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玄一在心中默念此话无数遍。
至于他心里的小九九,等到实现的那天再高兴,也不迟。
他看了眼远处,正蹲在溪边,露出一张惊世骇俗、倾国倾城之侧脸的少女,老脸都不自觉红了几分。
赶紧将目光收回。
又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面前长身玉立、器宇不凡的殿下,压下心头翩飞的无限遐思,畏畏缩缩地问道:“那,那殿下,您……咱们……?”
程淮启收回目光,扫了一眼身边的人,面色毫无波澜,转身便迈着长腿离开了,只留下在飘荡的风中的两个低沉音节。
“回去。”
玄一愣愣反应了一会儿,急忙跟了上去,一头雾水。
“殿下,咱们不去与小郡主打个招呼吗?”
程淮启脚步一顿,侧过脸,如鹰隼般的目光斜扫在他脸上,出口的声音,比那三九天的飞雪更冷上几分。
“别觊觎你不该觊觎的人。”
玄一被殿下那眼神盯得浑身一颤,又被这番不知所云的话吓得不轻。
只觉得浑身血液,一时间竟都如同凝滞不流了一般。
可,可觊觎郡主的,明明是殿下您啊!
……
此次围猎,前后延续近十日之久,男子们日日打猎比武、乐此不疲。
而女眷之中,对程淮安一类好热闹与玩乐的人来说,自是意趣无穷;但如陆容予一般好静的,却并不如此以为。
她来之前,还想着学些马术,但无奈上次摔得浑身是伤,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痊愈,如今她见了马都要退避三舍,更不要说驾马御马。
好在,这昶兰猎场极大,除去猎场与密林外,也算是一片风景上佳的宝地,她百无聊赖之下,便拉着画婉与梳雪,一同行至南边转转。
猎场南边河道纵横蜿蜒、星罗棋布,如群翠中缠绕着的道道玉带。
水流清澈,明亮如镜,能倒映出河边完整的人影来,甚至连五官都看得清晰。
她缓缓行至河边,蹲下身往河中看去,水面上顿时浮现出一张如画一般的姣好容颜,顺着被微风吹拂的水面,轻轻荡漾几下。
少女秀眉如烟,一对鹿眸泛着点点亮光,比这见底的河水更加清澈,一张脸不施粉黛,似雨后恰恰出水的芙蓉,又如同那落入凡尘的仙子。
陆容予望着水中的人,竟然一时有些恍惚。
原在南阜时,常见这般环绕的溪流与清澈的水面。
她住的清和园中便有一处。
她一向爱极了这般景致,每逢夏日,便与画婉、梳雪一同泼水玩闹。
到了冬日,便倚在门前,看白雪一粒粒没入水中。
时而被爹娘与哥哥发现,便好言好语地劝她回屋里去。
如她不肯,他们便威胁着,要给她端苦药来喝。
那日中秋,宫宴拘谨,她又受人发难,恋家的情绪一下被慌乱盖过,此刻见到这溪流,忽然十分想念起哥哥与爹娘来。
她不是没想过要给侯府寄信回去。
只是,宫门禁地,即使一封薄薄的信笺,亦是出入不易;且万一落笔之时,有何她未察觉的内容,犯了大邺之忌,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不消朝夕,须得慎之又慎。
但如今,她并不在宫内,监管并不如何严密。
或许……此时托人捎一封家书回去,反倒容易且安全。
思及此,她忙起身,与画婉、梳雪二人匆匆回了营帐内。
此时已近黄昏,时间紧迫,她提笔在家书中匆匆写了几行,表明自己安好,请爹娘与哥哥无需挂念,并留下小字“喃喃”。
她把书信卷起,又从腕上褪下一只錾花水胆紫玛瑙手串,一同交至画婉手中,轻声道:“你即刻找个法子,出了这猎场,寻个靠谱的商人,务必请他将家书传入南阜江远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