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之处便是,累人。
忽然发觉,这女子还是唯有在闺中时才最得自在,一旦成了亲,嫁了人,便慢慢开了过上了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是汉的苦闷日子,丁点不再有自己的空闲时光,何况,她其实不过就是个妾而已,便已日日忙得两头不见天了,更别提正经的管事太太了,或许,当妻的当有妻的好,当妾的也有妾的好吧。
只是,在纪鸢的印象中,妾氏,好像不是这样的,尹氏清闲、柳氏自在,虽各有各的苦恼,却远没有纪鸢这个妾做得这般疲惫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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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长公主院子里事物少,长公主又不是那等繁杂苛刻之人,待往那长公主的院子渐渐去的多了,便也渐渐得知了一些长公主平日的作息习惯,摸清门道了,既服侍得到位,又可让自己清闲,再加之,长公主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跟那霍元擎一样,瞧着冷冷冰冰的,实则是个宽厚的。
譬如这日,长公主见纪鸢眼下乌青,这几日瞧着脸上还上了妆,扑了脂粉,却也难以掩住脸上的疲倦,便早早打发她回去了,并淡淡道:“这两日我想要清净一二,你过两日再来吧。”
纪鸢听了心中一喜,面上却未显,只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屋子,然后巴巴去了。
纪鸢走后,长公主吃了口茶,直要起身,苏嬷嬷立马前去扶着,只笑呵呵道:“小主子也真是个不知节制的,现在的年轻人啊,尽知由着性子胡来,丁点都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主子您瞅见没,纪氏这孩子,这几日萎靡不振、眼下泛青,站着都能睡着了,怕是遭罪不轻。”
长公主闻言,冷哼一声道:“男人都这副德行,历来只顾着自个享乐。”
不管旁人死活。
即便是她儿子,长公主也照骂不误。
苏嬷嬷心知长公主这是在指桑骂槐,脸上却笑的合不拢嘴道:“旁的人风流胡闹是常事儿,但是老奴却知,咱们小主子可不是这样的,也就对打从心眼里喜欢的人才会这样。”
说着,见长公主面露不屑,苏嬷嬷笑着摇摇头,赶紧将话题岔开了,道:“照着这股腻歪劲儿,指不定要不了几日,就会有好消息了,哎,小主子这么些年,也总算是尝到了些好了。”
说罢,顿了顿,又道:“您瞅着人都这样了,还日日前来伺候着,倒也是个孝顺的,老奴私底下打听过,原来是小主子私下嘱咐了纪氏,让她日日来到主子您跟前伺候着,小主子嘴上不说,心里却也一直是挂念主子您的。”
长公主闻言,面色微缓,只缓缓点了点头,提到孩子,过了良久,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叹了一口气道:“擎儿好似不喜这个孩子,也不知该不该留下。”
一想到这里长公主就觉得恼恨。
一开始是准备除了的,只觉得是侮辱,是祸害,一如当年,一时心软,结果,成了她一生的牵绊。
她历来是个冷血之人,皇家子女,有几个矫揉造作的,各个心狠毒辣,当年,为了皇兄的大业,她委屈下嫁,一开始就准备了要和离的,可是,有了孩子,心软了。
后来孩子被夺回霍家,她想要装作没这个孩子,只是,欺骗了世人,却始终欺骗不了自己。
如今,只觉得又要重蹈当年的覆辙了。
被那老货发现了,加之,肚子里的这块肉渐渐长大,她想要除去这个孩子的决心又开始迟疑了。
长公主拧着眉,面上难得有些愁容。
苏嬷嬷闻言脸色立马一变道:“哟,这话,主子可不得再说了,小主子哪里会不喜欢,您又不是不知他一贯的性子,之前小主子对您是有些误会,可老奴眼瞅着这些日子小主子往您这边来得越发勤了,从前不住在一个地儿,自然生分,可现如今住在一个屋檐底下,毕竟是母子,血浓于水,便是有天大的误解,也终究会慢慢释怀的,更何况,小主子从前孤僻,身边没有知冷暖的,现如今啊,脸上已经渐渐有些笑了,待往后慢慢有了孩子,当了爹娘,定是能能够理解您的苦楚的,您就甭瞎想了,如今之际,唯有调理好身子,将肚里的这个小小主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才是个正理。”
说到这,话语一顿,踟蹰了片刻,缓缓道:“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说不当说。”
长公主立在窗前,说:“跟我还绕什么弯弯道道。”
苏嬷嬷便盈着笑,顿了顿,道:“其实老奴瞅着国公爷这么些年也是不容易,国公爷这么多年早生心生悔意了,从前摆着脸面拉不开面,便一直跟你较劲着,如今啊,是天天日日伏低做小,彻底跟您低了头,这吵了二十多年,斗了二十多年,都老夫老妻,如今孩子都有俩了,主子您干脆就给了国公爷一台阶下,从此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也挺好的么,哎,其实当年那事儿,也不全是国公爷的错,您说呢,人这一辈子啊,就这短短几十年,这斗气若是斗上了一辈子,搭上了一辈子的幸福,还真有些不值当——”
苏嬷嬷苦口婆心。
长公主立在窗前,虚扶着窗沿,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却缓缓抚上了腹部。
正在这时,只听到院子外头一阵喧哗,不多时,玉蝉立马进来禀告道:“主子,国公爷来了。”
苏嬷嬷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长公主愣了片刻,搭在窗台上的手微微一紧,眼瞅着苏嬷嬷迎了上去,嘴里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第194章
却说国公爷背着手进来后, 苏嬷嬷立马吩咐玉蝉派人上茶,国公爷目光往屋子里扫了一圈,见长公主背对着立在窗前,国公爷大手一挥, 苏嬷嬷往窗子方向瞧了一眼,便领着玉蝉等人退下了。
人走后, 国公爷到贵妃榻上取了一件红色的斗篷, 朝着窗子处缓缓走去, 走到长公主身后, 犹豫了片刻,只轻手轻脚的将斗篷披在了长公主肩上,看了长公主背影片刻, 只低低地咳了一声道:“窗子口风大, 当心冻着呢。”
国公爷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难得显得有些温和。
长公主眼皮都没抬下, 直接将斗篷拨开, 斗篷直接滑落到了地上。
国公爷也不恼,屈尊弯腰拾了起来, 又不厌其烦的再次披到了长公主肩上。
长公主火气上涌, 直接转过了身子, 冲着国公爷一脸冷漠喝斥道:“大胆,再碰我一下试试?”
那副架势, 就像在训斥一个犯了罪的狗奴才似的。
长公主一身尊荣, 皇室贵女, 通身气派,光是往那一站,身上威严尊贵的气势便是霸气侧漏,尤其此番,脸一拉,更是显得盛气凌人,浑身上下透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饶是立在常年四处征战、手握十万禁军的国公爷跟前,气势丝毫没有落下半分。
长公主这一声带了满满的气愤与嫌弃。
国公爷是谁,便是陛下对他,也要让上三分薄面,整个京城,敢这个样对他的说话的,也就眼前这人了,他这辈子受的所有噎受的所有气,全是出自眼前这女人,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住了这样喝斥,更何况,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不过,这人说来也奇怪,被人虐着,骂着,摆着脸色冷眼相待着对待久了,竟然也渐渐习惯了,大概,人,有时候是容易犯贱的吧。
国公爷虽有些恼,却咬咬牙,也能生生忍下了,只见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方尽量的、极力的将声音放缓了道:“我是怕冻着肚里的女儿。”
国公爷摸了摸鼻子,腆着脸道。
一听到对方说起肚子里的孩子,长公主更是火气上涌。
只是,她完全半句废话都不想跟他说。
长公主微微抬着下巴,甩都没甩他半眼,直接掀了肩上的斗篷扔到了国公爷脸上,直接大步绕过他歪着身子躺在了里头的贵妃榻上,全程将他彻底当成了空气。